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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儿不敢,发誓便了,”刘雪峰含着眼泪跪在潮湿的败叶上指天为誓,非意外情况永远不离后山圣地,若违誓言天诛地灭不得入祖坟。对他来说,孝道是第一位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想什么时候取去都行,何况守陵哩。发完誓,委屈的转过头黯然泣下。
欧阳天水看到泪光盈盈的侄儿心下黯然。人性薄凉,怎能如此对待亲身儿子呢?不安的感觉袭上心头,表哥还歹毒的心肠。换做他,就做不出这样泯灭人性的事情来。
刘鹤翔也是万般无奈,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衰败,都在死亡。不等天亮就会完全枯竭,时日无多。这可不是叙温情的好时候,看着大儿子咬着牙发完誓,大儿子一诺千金断绝不会食言而肥,心安许多。雪花山庄落在三子或者四子手里都有可能兴旺发达。大儿子实在愚钝难堪大任,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时值暮秋,动物销声匿迹。夜更加冷寂。欧阳天水感到浑身不自在。露气透湿衣服,白桦树光秃秃的枝丫无端增添月光的诡秘色彩。荒丘野蛮听得见心腔内的每一下跳动。多么像死亡之音,荒凉之感油然而生。黄图霸业有何用的感慨,最终不都要归于尘土吗?望着缩作一团的刘氏父子感慨万千。
调整心绪,靠近表哥,欧阳天水提高嗓门说,“喂,别要死要活,找人不找?”
“家父年迈,容他休息片刻,再说晚上也不容易找到线索,”刘雪峰说。
“还想不想找人了,”欧阳天水不重复说。
一阵沉默。刘鹤翔低着头想着心事,或许心情还未平复。
“你倒是孝心好,老贼却铁石心肠,要你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守陵,傻瓜,雪花山庄那么大的基业,你真甘心?”欧阳天水盯着一脸愁苦的侄儿。
“休得胡言。父亲另有深意,”刘雪峰强辩,声音不大,明显语气不足。
“谁?”欧阳天水突然一声狂吼,一溜烟窜出去,速度好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见。凄厉的吼叫响彻山梁,全是青云庄主发出来的。刘雪峰闻声立马抽刀警戒护卫父亲。好一片拳拳之心。
刘鹤翔倒泰然自若闭目养神,山中有类人猿,表弟未免风声鹤唳得紧。
片刻,青云庄主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衣衫湿透。草创青云山庄凡二十载,也算名重江湖,一生经历大小战阵不下百场,可谓身经百战。再者青云山庄赫赫威名大有同雪花山庄一争雌雄之势。文才武功非常人能及。没成想在后山圣地倒成为惊弓之鸟。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灵魂深处生发的恐惧。这是后山圣地自小烙下的阴影。幼年时期的阴影一般都是潜意识的,任你内心多强大都无法控制。像没有任何保护的婴儿任人宰割,更像一阵风也能吹灭的孤灯野火。
这位壮心不已的武林健者疑神疑鬼把自己吓个半死,手撑住大石头喘息不定。看看大侄儿表现出神鬼不侵的英雄气概,心下惭愧。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说。欧阳天水平日做多缺德事,这时自然怕鬼神追债。
“山鬼欺人,表弟可要当心才是,”刘鹤翔淡淡说。
“不劳表哥费心,”欧阳天水调整呼吸。
“遇上一点事情就一惊一乍未免有失身份了吧,”刘鹤翔说。
“哼,难道表哥没看出树影有点蹊跷吗?不是劣弟多心,真的很诡异,”欧阳天水说。
“圣地没有不蹊跷的东西。嘿嘿,这便是圣地,”刘鹤翔傲然说。
露湿重衣,寒风透体。欧阳天水疲乏,微冷。望着静默的山道,顿时产生退堂鼓。后山圣地鬼得很,不晓得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刘雪峰见到欧阳世伯丧魂落魄的模样实在可怜可叹。江湖上最有权势的两位老庄主在深山露宿显得多么无助多么凄凉,实在叫人沮丧。雪花山庄的后裔对圣地都有不可理喻的敬畏。童年梦魇中的景象反复呈现,比之江湖搏杀更惊心动魄。想着此生要与诡秘的青山为伴,做那寂寞的守陵人,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休息够了吧,是否可以上路?”欧阳天水说。
“但凭表弟做主,”刘鹤翔回答。
刘鹤翔端借助大儿子的搀扶才勉强站起来。刘雪峰眼含悲泪,丝感万千,一代英雄晚来如此凄凉。
皓月偏西,上路又是好几个时辰却无事,并没遇到传说中追魂夺命的机关陷阱,也没有传说中的魑魅魍魉的妖魔鬼怪,欧阳天水戒备的防线渐渐放松下来。却不知道危险近在眼前。不多时,他们爬上伏龙山主峰,这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光秃秃的山坪上长满野菊花。金子般的碎花在月光下很柔和,收敛了逼人的冲天霸气。菊花周围堆满光溜溜的石头,权当埂子,一条泥土小路延伸到山下,旁边是浅草,枯萎的浅草。高处不胜寒,空气似乎凝固。
“看,那是什么?”刘雪峰指向菊花丛,话未说完,飞快跑进过膝的花丛之中。
欧阳天水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不会又遇上什么可怕的东西吧。跟随大侄儿踏浪前进的步伐,看到前方有异物轻微晃动,宛如一片巨大的叶子铺在烂漫的花丛之上。
刘雪峰左右开弓犹如蛙泳,很快便将那物攥住游回来。
刘鹤翔看见大儿子喘息不定跑出菊花丛,手里攥着一件秽衣。心里老大不舒服,有轻功不用非要搞得灰头土脸才好,真是个莽夫。
刘雪峰装作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此时此地功夫隐藏的越深越有好处。
待刘雪峰走进,欧阳天水拿起衣服一看不由得一声惨呼,差点摔倒在光秃秃的小路上。他双眼发直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雪峰健步抢上扶住欧阳世伯。
青云庄主神情沮丧痛哭流涕。半晌,才断断续续说污秽衣服是小儿子清水的。
刘雪峰看着衣服上的斑斑血迹,胸口处有一空洞。联想圣地入口的一滩鲜血,清水表弟恐怕凶多吉少。仔细观察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更没有尸体。周围也找不到足迹。污秽衣物好像从天上飘下来的。事情透着诡异。
刘鹤翔忧心忡忡,欧阳侄儿遇害,紫菱呢?会不会凶多吉少。紫菱的武功伤欧阳侄儿皮毛都困难,凶手当然不是她。那么是谁?从血衣判断,是一招毙命。是谁呢?能一招之内将青云山庄的少公子毙命,谁才有这么大本事?难道是隐藏黑暗的第二股邪恶势力,隐世魔君?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浓烈。连铜墙铁壁的圣地都感受到威胁,雪花山庄危矣。
刘雪峰赶紧扶着摇摇欲坠的父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四周光秃秃的,找不到一块像样的石头。
“一件血衣而已,别太当回事。或许不是欧阳表弟的,说明不了什么,或许只是凑巧风刮来的哩,”刘雪峰说出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只好闭上嘴巴。沉稳如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刘鹤翔在乎的不是血衣,而是圣地受侵。这件事情必须调查清楚,不然死也不能瞑目。圣地不可侵犯岂容奸邪玷污。一定要揪出凶手还圣地以太平。胸口憋闷,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比一辈子都多。失去功力的身体不能承受之重。此时不是怄气的时候,暂且放表弟一马,待查出凶手再一起算账。
欧阳天水紧紧攥着血衣悲不自胜。
刘雪峰感觉到两位老人情绪缓和下来才说出有一条血痕,可以循着血痕找到蛛丝马迹。两位老庄主也跟着踏进菊花丛,果然看见一条血痕一直延伸向山下。血迹整齐清晰像有人故意为之。月光之下散发着鬼祟的气息。蹲下身子细闻,有茉莉香味。欧阳天水惊呼是茉莉软筋散。剧毒,中毒后全身酸软,筋骨断裂,茉莉香味融进血液,经久不散。三人跟着断断续续的血迹走了几百米。突然往山下延伸。这样,走下山峰,又怕上另一座山头,来到山腰,血迹彻底消失。停下脚步看去,却是壁立的陡崖。举目四顾,无路。
刘鹤翔陷入崩溃的边缘仰天惨叫往地上跌倒。刘雪峰连忙扶着父亲坐在一块光滑平整的石头上歇息。刘老庄主面色惨白喃喃自语,还有谁晓得历代庄主的陵寝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