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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头冷笑道:是中国人就不能让天鹅飞到老毛子那儿去,你想把天鹅送给老毛子吃啊?
杨克早已发现“盲流”的嘴上功夫相当厉害,一时竟被噎得说不出话。
大天鹅被拖上岸,让杨克吃惊的是,天鹅的胸口上竟然插着一支箭,筏子上还有一把用厚竹板作的大竹弓,还有一小把没用完的箭,难怪他一直没有听到枪声。刚才他还纳闷,这两个没枪的人是怎么打到天鹅的呢?原来他们竟然使用了最原始的武器。在枪炮时代,他看见了弓箭,这张弓具有致大天鹅死命的杀伤力,甚至比枪更有效,更有隐蔽性,不至于太惊吓其它的天鹅和水鸟,以便更多次的猎杀。杨克提醒自己可不能小看了这些人,得由硬攻改为智取了。
杨克暂时压下了心中的愤怒,十分吃力地改换了表情,拿起那张弓说:哦,好弓好弓,还是张硬弓,你们就是用这张弓射着天鹅的?
老王头见杨克变了口气,便自夸道:那还有假?这把弓我是在场部毡房,用擀毡子弹羊毛的竹弓改做的,这弓有劲,射死个人也不费劲呢。杨克抽了一支箭说:让我试一试行吗?老王坐在岸边草墩子上看着二顺搬猎物,一边抽旱烟一边说:做箭可是费功夫,我还得留着接着打呢,只能试一支,多了不行。
杨克仔细研究这付弓箭。做弓的竹板有近一指厚三指多宽,弓弦是用几股细牛皮条拧出来的,铅笔一般粗。箭杆是用柳条削刮出来的,箭羽是就地取材的雁羽。最让杨克吃惊的是,那箭头居然是用罐头盒的铁皮做的,上面还能看到“红烧……”两个字。铁皮先被剪成三角形,然后再卷在箭杆头上,再用小钉固定,杆头上就形成了一个鹅毛笔管状的尖管,尖管里面的箭杆头也被削斜了,被铁皮尖管裹得严丝合缝。杨克用手指试了试箭头,又硬又锋利,像支小扎枪。他掂了掂箭杆,箭身并不重,但箭头较重,箭射出去不会发飘。
弓很硬,杨克使足了劲,才能拉开五六分。他弯弓搭箭,瞄准十几米开外的一个草墩子,用力开弓,一箭射去,射在草铁墩子的旁边,箭头深深戳进地里。杨克跑过去,小心拔出箭,抹净泥土,箭头依然尖锐锋利。那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回到了蒙古草原骑射的远古时代。
杨克走到老王头的面前问道:你射天鹅的时候,离它有多远?
也就七八步吧。
你离天鹅这么近,天鹅没看见你?
老王头敲了敲烟袋锅说:前天我进苇塘找天鹅窝,找了大半天,才找见。今儿一大早,我俩就披着苇子,戴上苇帽慢慢划进去。亏得雾大,没让天鹅瞅见。天鹅的窝有一人多高,用苇子摞起来的,母鹅在窝里孵蛋,公鹅就在旁边水道里来回守着。
那你射死的这只是公的还是母的?
我俩趴得低,射不着抱窝的,就等那只公的。等了老半天,公鹅游到筏子跟前,我一箭穿心,它扑腾了几下就没气了。母鹅听见了动静,利麻索地就飞跑了,我俩这才靠过去把窝里两个蛋捡来了。
杨克暗想,这批流民的生存和破坏能力,真是非同小可。没有枪弹,可以做出弓箭;没有船,可以做出筏子。还会伪装,会长时间潜伏,能够首发命中。如果他们装备起枪支弹**拖拉机,指不定把草原毁成什么样子?他们祖辈原本都是牧民,但是被汉族的农耕文化征服和同化以后,居然变成了蒙古草原的敌人。千年来中国人常为自己可以同化异族的非凡能力而沾沾自喜,但是中国人只能同化比自己文化水平低的民族,而且同化出灾难性恶果的一面却从来闭口不提。杨克目睹恶果,看得心中滴血。
二顺清扫完筏子也坐下来休息。杨克此时最关心的是那两枚天鹅蛋。既然母天鹅还没有死,就一定要把蛋放回窝里,要让那两只小天鹅出世,跟它们妈妈远走高飞,飞到遥远的西伯利亚去。
杨克强作笑脸对老王头说:您老真了不得,往后我还真得跟您老学两手。
老王头得意地笑道:干别的咱不成,可打鸟、打獭子、打狼下夹子、挖药材、拣蘑菇啥的,咱可是行家。这些玩艺儿,咱老家原先都有,后来闯关东进草甸的汉人太多了,地不够了,野物也让你们汉人吃尽了,得亏咱的老本事没忘,只好再上草原混碗饭吃。我们虽说也是蒙族,可出门在外不容易,你们知青从北京来,又有本地户口,往后多给咱这外来户说点好话,别让当地的老蒙古赶我们走,他们能听你们的。你要答应,我就教你几手,准保让你一年弄上个千儿八百块。
杨克说:那我就拜您为师啦。
老王头往杨克旁边凑了凑说:听说你们和牧民的包里都留了不少羊油,你能不能给我弄点来?我们四五十口人,天天干重活,吃粮全是从黑市上买来的高价粮,还天天吃野菜吃素,肚里一点油水也没有。可你们还用羊油点灯,多糟践东西,你便宜卖给我点羊油吧。
杨克笑道:这好办,我们包还有两罐羊油呢。我看这两个天鹅蛋挺好看的,这样吧,我用半罐羊油换这两个蛋,成吗?老王头说:成!这两个大蛋,我拿回去也是炒着吃,就当是少吃五六个野鸭蛋呗,你拿走吧!杨克连忙脱下外衣把天鹅蛋小心包好,对老王头说:明儿我就把羊油给您送去。老王头说:你们北京人说话算数,我信得着。
杨克喘了口气又说:这会儿天还早,我想借您的筏子进湖去看看天鹅窝……你刚才说天鹅窝有一人多高,我可不信,得亲眼见识见识。
老王头盯了一眼杨克的马说:成啊。这样吧,我借你筏子,你把马借给我。我得把大鹅驮到伙房去,这只鹅这老沉,快顶上一只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