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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星武笑道:“这天杀星果然不愧是个侠盗!”
冯百万忽然长身而起:“不用摸了,剩下的二十四件,本人一起买下来了!”
海大少大声道:“拿银子来!”
冯百万将一张银票交给身后的玉潘安潘乘风,道:“这里是一万二千五百两,找五百两回来。”
玉潘安缓缓接过银票,缓缓走了过去。
大厅间的气氛,猛然沉重了起来,因为江湖中几乎人人知道,玉潘安与天杀星是解不开的死对头。
天杀星海大少嘿嘿一阵狂笑道:“姓潘的滚回去,俺海大少只和主子做生意,奴才拿来的银子俺不要。”
潘乘风的脚步突顿,苍白的面容,越发没有一点血色。
海大少狂笑道:“叫你做奴才,难道叫错了么?”
潘乘风缓缓缩回手掌,手指触及了剑柄。
海大少双掌紧握,指节已掐得隐隐发白。
四道满含愤怒怨毒的目光,互相凝注着。
李洛阳突然轻咳一声,走来取过潘乘风的银票,换回海大少的布袋:“生意做成了?”
潘乘风默然将布袋交给冯百万,他始终一言不发,但目光中却已闪动起一片锋利的杀机。
海大少嘿嘿冷笑数声,选了几张银票交给李宅的帐房,口中犹自骂道:“软骨头的奴才!”
他边骂边走,走到冯百万面前时,突然停下脚步,大笑道:“其实这些都不值钱,你奴才却有一项最值钱的碧绿帽子要卖给你。”
冯百万怔了一怔,道:“什么碧绿帽子?”忽然想起这句话的含意,面孔涨得通红,怒骂着拍桌而起。
但海大少已去得远了,一面挥手高歌:“五湖四海任邀游,天下金银予取求,看得人间不平事,乘醉挥刀快恩仇!”
歌声激昂,动人心魄。
冯百万骂声越来越低,潘乘风仍是默然垂手而立。
大厅中气氛沉寂了一阵,交易又开始恢复了正常——惊诧激动的情绪,以及低低的窃笑与低语,都已平息。
但直到夜点上来时,有许多席桌子仍是空的。
黑星天、白星武在暗中忖道:“第四号桌子仍是空的。”两人相视一笑,心中甚是得意。
“步骤还记得么?”
“先在这里制造纠纷,让别人无暇注意到后院,再到马厩中放火,叫李家仆役忙着去救火,然后再动手。”
说到这里,他忽然轻轻叹息一声,道:“此事说来虽易,但是你我两人怎能在此制造纠纷呢?”
“你我人手确是太少些,只怕潘乘风这厮没有胆子,否则纠纷早已起了。”
说话之间,突见一个满身褛衣的老太婆,扶着一个十三、四岁的跛足少年,缓缓走了进来。
她手中紧捏着一只破布袋,衣衫虽是破旧,但精神却宛如扶着奴婢的贵妇。
大厅中所有的目光,立刻都被她吸引住了。
她缓步走向第九号桌,望也不望众人一眼,走到大厅中央时,破布袋里忽然漏出了许多珠子。
一阵“叮当”声响,宛如急弦琵琶。
晶莹耀目,龙眼般大小的真珠,落满一地,在辉煌的灯光下,四下滚动,转眼望去,也不知道有多少粒。
褛衣老妇人尖呼一声:“我的珠子!”
李剑自己窜了过来,高举双手:“各位贵宾暂且莫动,待在下为这位老夫人拾起珠子。”
“要知龙眼般大小的珍珠,如果只有一粒,已是价值不菲,若是失落了,谁也不愿担当这罪名。
四下众人,立刻呆了起来,谁也不愿动弹一下。
黑星天、白星武对望了一眼,悄悄的站了起来,自厅旁的一面边门中走了出来,两人一起仰天吐了口气。
白星武道:“天助你我,但事不宜迟,要快!”
黑星天道:“正是要快!”
语声中他两人已沿着阴暗的屋檐边走了数丈,到了四面无人之处,两人一起跃身而起。
白星武道:“你去放火,我先去守着那里。”
两人微一招手,左右急窜而出。
第四重院落中,灯火朦朦。昏黄的窗户中,有两条朦胧的人影。
他们互相依偎在窗前,似乎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男子的身影忽然站了起来,一手推开窗子,窗外的月光,便映上了他英俊的面容。
长而带采的剑眉,炯炯有光的眼神,以及挺直的鼻梁,使得他看来在英俊中又带着些书生的清秀。
但他那白皙的皮肤,和嘴角微微上翘的嘴唇,却又使他看来还带着些孩子的天真和倔强。
他凝望着窗外的月光,胸腔不住起伏,似乎有些气恼。
那女子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缓缓回过头……
在月光下望去,她的美,更令男子动心。
她眼光中似乎含蕴着一种令男子无法抗拒的魅力,轻轻瞟了那英俊少年一眼,柔声道:“你生气了么?”
英俊少年冷“哼”一声,不理不睬,但那少妇的玉手已搭上他的肩头,樱唇也已附在他耳畔。
“求求你不要生气,好么?”
英俊少年忽然长叹了一声:“我不是生气,我只有些不懂,你为什么定要到这里来?”
那美貌的少妇垂下了头,道:“你为什么不愿来?”
英俊少年一咬牙,突然伸手反握着她的肩头,道:“你告诉我,你有许多苦衷,你正在受着恶势力的压迫,要我救你,要我帮助你……”
少妇抬起眼皮,望着他幽幽道:“你不愿意?”
英俊少年叹道:“我怎会不愿,莫说你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就是……就只论你我的情感,你叫我去赴汤蹈火,我也心甘情愿的。”
那少妇柔声道:“你对我好,我知道……”
她眨了眨似有泪光的眼睛,轻轻偎入少年的怀里。
少年阖起眼睛,黯然道:“我若对你不好,怎会答应你将你带出来,还要将你带回去,……”
他霍然推开了她,大声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个待罪的门人,我带你回去,就不知要担着多少风险,甚至还可能受到门规的处治。”
那少妇突然轻轻鸣咽起来,抽泣道:“我是个可怜的女孩子,我若不依靠你,叫我去依靠什么?”
少年的怒容渐渐平息,柔声道:“我当然要保护你,无论怎么样,我也要将你带回家去,但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不一直回去?”
少妇轻位道:“珠宝,你知道不知道女孩子对珠宝的引诱,是永远没有法子抗拒的,我早就想到这里来了。”
那少年叹道:“你可知道,江湖中我有多少仇人?”
少妇道:“你为什么不化装、易容?”
英俊少年剑眉一轩,怒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给我的容貌,我为何要隐藏,为何要易容?”
那少妇又倒人他怀里,道:“小云,不要生气,我们马上就走,好么?你放心,没有人会伤害到你的。”
她轻轻抬手,移去了窗上的支架,窗子又落了下来,但是她手掌抚过的窗台上,却竟然留下了一只指印。
她指上仿佛涂有磷粉,这指印便在夜色中闪闪的发着光,像是一只魔鬼的手掌,在地狱边缘留下的痕迹。
这的确是地狱边缘,因为此刻房中正是间充满阴谋的地狱。
那美丽的少妇,却比魔鬼还要凶险可怕得多。
她便是落日马场主人司徒笑的情妇温黛黛。
她以她的美貌、手段、狡黠与柔情,编织成一个温柔但却可怕的陷阶,引诱少年云铮投落了下去。
她编造了一个故事,将自己说成一个可怜而无助的女子,然后求云铮将她带出来,她求云铮:“带我逃出去,带我逃到天涯海角,让我们永远厮守在一起,我要远离这丑恶的世界,我只要你。”
任性、倔强、天真而热情的云铮,很容易就上了她的圈套,他发誓要永远保护她,甚至要将她带回家去。
他要将她带回大旗门的根据地,受到最妥善的保护,因他还要在江湖中流浪三年后,便永远和她厮守在一起。
云铮的计划,正是温黛黛最大的希望。
她将云铮的话告诉了司徒笑,自司徒笑那里,要来了一笔为数甚大的银子,便跟随着云铮一起“逃出”。
她一路都留下了暗记标志,让司徒笑可以暗地跟踪,云铮再也不会想到,他正带着自己的仇敌走回家去。
此刻,窗子落下了,灯光更是朦胧!对面的屋脊上,却出现了一条人影,正是白星武。
夜色中只见他嘴角带着一丝阴险而得意的笑容,喃喃自语:“好小子,这回看你跑到哪里去?”
语声未了,远远屋脊后,已冲起一片火光。
接着惊呼声、喊叫声、脚步奔腾声,一起响起。
白星武潜身伏下,只听衣袂微响,黑星天已如飞掠来:“是这里么?”
“看得清清楚楚,万万不会错了。”
“可有什么动静?”
“想不到大旗弟子,居然也弄了个妖艳的女子,此刻大约已在……嘿嘿。”
黑星天突然诧声问:“那是什么?”
白星武随着他手指望去,便看到了那只发着惨碧淡光的指印。
“小弟方才也在奇怪,不知那女人在弄什么玄虚,依小弟看来,那女人路道亦不甚正,只可惜一时间探不出她的来历。”
“无论她是什么来历,也该下手了!”
只见那边火势仿佛更大,但惊乱之声,已自平息,显见李家仆役俱都受过严格训练。
沉吟之间,黑星天已掀起块屋瓦,正待扬手掷出。
白星武扬手阻住了他:“事已至此,你我不如索性窜进去,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好!”
两人一起纵身掠下屋脊,他两人联手己久,彼此均有默契,微一以目示意,便待分自前后两扇窗子里闯进去。
哪知他两人身形方自落下地面,斜地里突然飞来一点寒星,来势虽快,却不带半点风声,直打黑星天的肩头。
黑星天全心俱在屋后,竟然毫未察觉,白星武突然飞起一足,直踢黑星天胸腹之间。
黑星天暗骂道:“你疯了吗?”
急忙闪身避过,他避开了这一脚,同时也避开了那点寒星。
只听风声一响,暗器已自他耳畔擦过。
白星武举手微指暗器发出的方向,甩转身,“龙形一家”,颀长的身躯,便随着这一指之势,箭般窜去。
黑星大自也知道了原委,引臂随之掠去,旁边屋脊上人影微闪,又是一点寒星打到。
黑白两人拧身耸肩,左右掠上了屋脊,两人心身俱都大为惊异,想不出是谁在暗中偷袭。
白星武暗忖道:“难道他两人还有人护守?难道此地还有别的大旗子弟?难道我们行动已被李洛阳发现?”
黑星大忖道:“莫非屋中那人已发现了我两人的行踪,是以故意作出安寝之状,却暗中绕来先发制人。”
两人心中,俱有鬼胎,谁也不敢惊动了屋中人,更不敢惊动李宅弟子,各自闷声扑了上去。
屋上人影在瓦面上轻轻一滚,竟滚到黑星天面前。
黑星天掌上早已满蓄真力,当下闷哼一声,举掌切下,白星武已自转身扑上,飞足踢向这人影的背脊。
他两人前后夹攻,俱都用了八分真力,发掌出足的部位,更都是那人的致命之处,有心要想将此人立时毙在掌足之下。
那人影前后被击,仍然临危不乱,微一拧身,蓦自黑白两人足掌之间窜了过去。
黑星天、白星武暗自心惊:“此人好快的身手!”两人也不答活,如影随形跟踪而至,又是三招击下。
突听这人影轻笑一声:“两位真的要下毒手?”
黑星天、白星武一起一怔,勒马悬崖,硬生生收住招式,身形退半步,一起凝目望去。
目光之下,那人已仰面卧在屋瓦上,双手抱头,悠然含笑,赫然正是落日马场主人司徒笑。
黑星天、白星武,惊愕交集,呆了半晌,黑星天翻身扑倒在屋瓦上。
“司徒笑怎么也到了这里?”
“小弟知道两位己到,自然追随在后。”
“司徒兄当真是耳目灵通得很。”
他面上虽在强笑,心中却有如沸熬油煎,暗暗忖道:“咱得到宝藏的秘密,难道又被这鬼精灵知道了?”
要知他虽然号称“七巧玲拢”,若论心智之好狡深沉,比之司徒笑却大有不如,这一点他自己也极为清楚。
司徒笑微笑又道:“在下知道的事虽不多,只可惜两位知道的事,却嫌太少了些。”
黑星天、白星武两人心中鬼胎更盛,相互对望了一眼,白星武突然面色一沉:“我弟兄确是知道得太少,是以有一事要向司徒兄领教领教!”
“自己弟兄,怎用得上‘领教’两字!”
“那房中乃是大旗弟子、我弟兄正要向他动手,怎料司徒兄突然伸手阻拦,幸好小弟命不该绝,否则方才便已死在司徒兄手下了。”
他两人做贼心虚,便先发制人。
司徒笑道:“无论是谁,今日要动房中那姓云的小子,小弟便是拼上性命,也要和他干上一干。”
黑星天变色道:“此话怎讲?”
白星武冷笑道:“难道司徒兄也投归了大旗门下?”
司徒笑面带微笑,缓缓道:“两位可知此刻在房中陪着那姓云的小子的妇人是谁么?”
白星武道:“管他是谁,我……”
司徒笑截口道:“她便是小弟的爱妾。”
黑星天、白星武又是一愕。白星武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司徒兄能解释一下么?”
他早已翻身卧倒,和黑星天两人将司徒笑夹在中间。
司徒笑道:“两位可看到那淡绿的指印么?小弟便是一路跟着这标志而来,两位难道还不明白?”
黑星天、白星武,暗中放了些心事:“原来他此来另有图谋,与我两人之秘密无关。”
一念至此,黑星天面上便微微露出了一些笑容。
“司徒兄行事一向鬼神莫测,小弟们怎会明白?”
“此事说来话长,此处又非谈话之地,在下到了两位的安歇之处,自将详情奉告!”
“在下落脚在后面的第十三重院落中。”
“走!”
直到他三人身影俱已消失,后面屋脊的阴影突然又有人影一动,喃喃自语:“这是怎么回事?”
月光照耀下,这人影满身黑衣,黑中蒙面,在月光下翻了个身,静静的仰卧在屋脊背后的阴影中,却正是铁中棠。
他听到此地另有大旗弟子,便猜测到八成必定是云铮,只是他行事谨慎,是以未曾贸然寻来,只是暗中留意着黑、白两人的动静,一路跟踪而来,等到黑、白两人要待动身时,他方要出手,不料却另有人先他而动。
他再也想不到出手阻拦黑星天、白星武之人,竟是司徒笑,更想不到跟随云铮而来的,竟是司徒笑之爱妾。
此刻他仰视着月光,以最大的智慧思索,他虽然不知道此事的前后始未,但转念之间,却已猜出了八成。
刹那之间,他身上不禁骇出一身冷汗:“要是三弟一直将那女子带回家里,岂非是弥天大祸!”
云铮的脾气,铁中棠是深深知道的,当云铮下了决心要做一件事时,谁也莫想改变他的主意。
方才窗中的人影,铁中棠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两人之间亲密的举动,铁中棠看了更是担心。
他知道若想要云铮回心转意,必定要拿得充分的证据揭穿这女子的阴谋,揭穿她的来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