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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拍着铁中棠肩头,笑道:“老夫听了那话,并非不气,只是有些不信你会如此,纵然如此,也必有理由可以原谅。”
铁中棠顿觉热血上涌,黯然垂首道:“老丈为何如此厚待于……于我……”他纵然情感冷静,此刻喉头也似有些哽咽。
要知霹雳火救了他性命,并不能使他十分感激,只因他知道霹雳火乃是无心中救了他的。
直到霹雳火对他那般关切,他心中方自难受。
而最令他感动的却是霹雳火竟如此信任于他,他纵然亲口说出自己为恶,霹雳火却还不信,还说定有理由可以原谅。
他纵然心如铁石,此刻也不禁为之感动。
——要知道这种无形中流露出的关切,无形中流露出的信任与相知,自古来便最易打动男子汉的心肠!
霹雳火也愕了半晌,伸手抚着他斑白的头发,失笑道:“确实有些奇怪,老夫自己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待你。”
铁中棠心头更激动,缓缓闭目,暗暗忖道:“盛家庄、寒枫堡、霹雳堂,虽与我有如海深仇,但我又怎能忘得了盛存孝对我的相惜之情,抬手之恩,以及那冷氏姐妹对我兄弟的多情厚爱,生死相随……此刻,却偏偏又教我身受霹雳火的相救之德,知己之恩……”
别的犹还罢了,这相惜、多情、知己之恩,当真是教男儿汉难以报答,千古英雄俱如是,又何止铁中棠一人!
一时之间,铁中棠只觉恩仇交错,思潮紊乱,只有暗问苍天:“苍天,你教我铁中棠如何是好?”
突听海大少笑道:“你心里奇怪,俺心里倒不奇怪。”
霹雳火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话,老夫一向听不懂。”
海大少道:“你不知为何如此对他,俺却知道。”
霹雳火大笑道:“好,好,你若说对了,老夫定要好好请你……自然少不得要先痛饮三百杯。”
海大少道:“只因你这老儿,生平无子无女,好容易收了个徒儿,却又偏偏给别人偷跑了!”
他伸手一拍铁中棠,接道:“而这少年的性命却是你亲手自阴间救回来的,常言道:‘恩同再造,再生父母!’人家心里还不知怎么想,你这老儿不知不觉暗暗将别人当作你造出的儿子了。”
霹雳火皱眉道:“造出的儿子,好难听的话,你用字可以用得文雅些么?”说话间早已忍不住得意的笑将起来。
海大少大笑道:“字虽不雅,却是再也恰当不过,一个五六十岁的孤老儿突然造了个儿子,自然会对他好罗。”
霹雳火虽又想骂,却已得意的笑得实在骂不出来了。
铁中棠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
海大少又笑道:“既是如此,俺看你不如将他真的收为义子,俺也好喝杯喜酒。”
霹雳火笑骂道:“你这老儿,除了喝酒还会想别的么?”
海大少笑道:“你嘴里虽在骂俺,心里却实在感激得很,是么?”
霹雳火大笑道:“不错不错,老夫实在是有些感激。”
铁中棠听他两人一搭一挡,心中却在叫苦不迭。
海大少“叭”的一拍他肩头,大笑道:“若要你真的称他为父,未免要折煞这老儿了,俺看你根骨颇佳,年纪又轻,正是学武的好材料,这老儿也恰巧少了个徒弟,你不如拜他为师,倒是两全其美。”
铁中棠突然大笑道:“两位请恕在下不能拜他为师。”
霹雳火笑容立敛,面色大变,脱口道:“为什么?”
海大少亦自微微变色,大声道:“你莫非不知道霹雳堂在当今武林中的赫赫声名么?”
铁中棠道:“在下自然知道。”
海大少道:“既然知道,为何不肯,莫非……”
霹雳火面上己现怒容,厉声截口道:“莫非嫌我霹雳堂三字,还辱没了你不成?”
铁中棠苦笑道:“在下焉有此意,只是……只是……”
霹雳火道:“只是为了什么,老夫倒想听听。”
铁中棠心念一动,突然朗声笑道:“在下与两位一见投缘,本待高攀两位,做个知己酒友,若要在下拜在他门下,在下立刻低了一辈,不但言行都要大受拘束,便是日后喝酒,也喝不痛快了。”
海大少呆了一呆,突然大笑道:“不错不错。”
霹雳火亦自展颜大笑道:“有理有理,若是换成了老夫,实也不愿由别人的朋友一下变作别人的徒弟。”
海大少道:“如此你虽少了个徒弟,却多了个酒友,妙极妙极……”大笑声中,船身已靠在岸边。
岸上既非渡口,亦无城镇,竟是一片荒旷之地。
霹雳火向那舟子皱眉道:“老夫正急着喝酒,你为何靠在这里?”
那舟子仿佛也是个老江湖,闻言笑道:“前面水流太急,这船上载的人又已过多,到前面若是翻了船,各位便喝不成酒了,倒不如在这里靠岸,虽然慢些,但终究是有酒喝的。”
霹雳火扬眉道:“哎哟,好利的嘴,早知你如此利口,老大又何苦花双倍银子雇你的船!”
那舟子嘻嘻笑道:“黄河道上,谁不知快船张三快口快船,若不雇我的船,这条水路谁走得动!”
霹雳火瞪起眼睛,瞧了他半天,突然大笑道:“好,好好,能干的小伙子,纵然骄一些,老夫也不生气。”
快船张三笑道:“若不能干,也不敢在你老面前骄了!”
霹雳火大笑道:“若不能干还要骄,老大不将你一脚踢下河去才怪!”大笑声中,当先掠下船去。
海大少笑道:“张三,你这小子虽然的确狂些,但俺瞧着也顺眼,快弄些银子去买酒吃,日后有事再来寻我。”
他口中虽说“弄些银子”,却随手抛出黄澄澄的金子。
“当”的一声,海大少下了船,金子落到船板上,那快船张三却瞧也不瞧上一眼,反而对铁中棠笑道:“他们瞧我顺眼,我却瞧着你顺眼,他日若在黄河道上有什么事,只管来寻快船张三。”
铁中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感激得微笑抱拳下船。快船张三吆喝声中,轻舟已自荡开。海大少与霹雳火正在那里分辨方向寻找卖酒所在,铁中棠却不禁暗自感慨,想不到那荡船舟子,也有这个气概。
黄河自古便少水利,这黄河岸上,果然是地僻人稀,极目望去,但见野草萋萎,不见人迹。
海大少皱眉道:“早知如此……”
语声来了,突听一阵急遽的马蹄奔腾声随风传来,蹄声急遽,方自传至耳里,已有数骑健马随着蹄声狂奔而至,马行如龙,显见得俱是千中选一的良驹,凝目望去,马上人也仿佛都是衣衫华丽的风流少年。
这群鲜衣怒马的少年,沿着黄河岸边加鞭奔走,显然有着急事,人人目光都在侧目搜寻黄河中的船只。马蹄奔腾,丝鞭破风声中,人语隐约,仿佛在说:“这倒怪了,偌大艘船,怎会突然不见?”
又有人道:“老三,莫心焦,说不定就在前面。”
语声中人马已来,马上人竟是欧阳兄弟。
海大少微一皱眉,大喝道:“小伙子们哪里去?”
欧阳兄弟见到海大少,面色都不禁为之一变,在马上匆匆抱拳,非但没下马,反而打马更急,风声响动,群马竟自他们身侧擦过,又自狂奔而去。
霹雳火怒道:“这些少年是谁、怎么如此无礼!”
海大少叹道:“还有谁?自然便是那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欧阳兄弟了,放着好日子不过,去定要去惹马蜂窝,幸好那艘蜂女舟已沉了,否则他们的乐子还大着哩,俺看在他们尊长面上,少不得又要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