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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微顿,又自笑道:“我只传了他一日武功,想来还不是你们敌手,你们手下留情才是。”
众人一听铁中棠只学了她一日武功,便已有这般身手,那真比点铁成金还要令人吃惊。
夫人道:“中棠,你起来,陪前辈们过两招。”
铁中棠依言站起,但觉全身活力充沛,他听得这位天仙般的夫人亲口唤他徒儿,实比学得任何惊人武功还要欢喜。
风九幽暗忖道:“徒弟已如此,师父可想而知,我纵能打败徒弟,师父出来时我岂非完了。”
瞧了卓三娘一眼,忽然抚起肚子大叫道:“哎呀,不好,肚子痛,要……要……”一路说“要”,飞也似奔了出去。
卓三娘方自暗骂一声:“没出息的东西!”
只听夫人笑道:“风老四既然肚子痛,你就向卓三娘讨教吧!”
卓三娘道:“夫人这是说笑,小妹怎会与铁世弟动手。”
她究竟要较风九幽强胜一筹,盈盈一笑,又道:“小妹本待伺候夫人几日,怎奈……唉,也只有拜别了。”
她虽然还能说话,但话一说完,身子已出门,黑衣妇人似是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竟放下水灵光,无声无息走了。
司徒笑等人也踉踉跄跄奔出门去,突听风九幽的声音远远呼唤着道:“神斧力士何在?”
赤足汉暴应道:“在!”便待奔出。
铁中棠大惊道:“么叔,你等一等。”方自赶去,哪知赤足汉却忽然回身一斧斫来,铁中棠不得不避,但一避之下,赤足汉己奔出门去,铁中棠身念师门安危,怎肯任他再落入风九幽之手,自待追出。
只听夫人道:“中棠,你回来。”
夫人口中这五字对铁中棠说来,实有无上威力,他脚步一顿,还是想回禀夫人一句,立刻追出。
麻衣客道:“你留在这里,外面我去照顾。”
铁中棠道:“但……”
夫人道:“你两人都留在这里……”一句话还未曾说完,便已满头大汗涔而落,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麻衣客惊呼道:“娘,你……你怎样了?”
铁中棠惊呼道:“夫人,你……你……”
两人呼声混杂,一起奔了上去,只见夫人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口气不上不下停在喉间,竟然已是奄奄一息。
铁中棠、麻衣客不约而同伸出手掌,掌心抵住夫人要穴,将真力源源不绝逼入夫人体内。
这两人内力加在一起,是何等惊人,夫人此时虽不能吸引,但过了半晌,面色还是稍见红润,张开眼来,惨然一笑,继续着道:“我神功散后,容貌竟渐渐回复,但我也知道这只是回光反照,已不久于人世了!”
铁中棠心头恍然,麻衣客却听得莫名其妙,他本想问:“什么神功?怎会失散?”但此时此刻,又怎问得出口来。
夫人又道:“但你两人也不必伤心,上天令我死时如此,已算待我甚厚,但愿你两人日后互相视为兄弟。”
这两人一个是他血肉所化的亲生子,一个却是毕生武功之结晶。一人延续了她血脉,一人延续了她武功。
铁中棠、麻衣客对望一眼,齐都黯然点头。
夫人呼吸有是急促,道:“卓三娘、风老四暂时虽然被我吓走,但这两人生性多疑,绝不肯就此罢手,还是要再来的。”
麻衣客道:“娘只管放心,孩儿们还能抵挡。”
夫人摇了摇头,惨笑道:“你两人此时还不是他两人敌手,千万不可拼命,我还要靠你两人传宗接代。”
铁中棠、麻衣客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夫人道:“你两人留意去看那四壁图画,山穷水尽之处,便是我的埋骨之地,那里面还……还有许多秘密,不但卓三娘、风老四一心想知道,还有别人也……咳咳……你两人定要答应我,在……在里面等……等二十才能出来……咳咳,莫与风……动……动手……”不住咳嗽喘气,已是难以继续。
此时此刻,铁中棠、麻衣客两入,纵有天大困难,纵然刀斧临头。也只有答应她的话,两人一起黯然称是。
夫人道:“我一生……纵……纵横大下,死前有……有所传人,也算死能瞑目,但……但还有……还有……”
铁中棠、麻衣客两人一起加紧逼送真气。
夫人叹了口气,道:“我不能多说,你……留意图画……莫忘了嫁衣……大旗门的……的秘密……恩仇……只有你……你爹爹知……知道……他……他实还未死……他骗过了你……却骗不过我……”
嘴角缓缓泛起一丝微笑。
麻衣客大骇道:“爹爹还未死?他在哪……”
语声突然中断,张口结舌,目定口呆,忽然两人一起大哭起来,原来夫人一言未了,竟已含笑而去了。
她容颜仍如生,眼睑已半阖,上天虽然夺去了她的生命,却未能夺去她的绝世颜色。
铁中棠、麻衣客终非常人,虽然大悲大痛,仍具大智大勇,麻衣客强忍悲痛,抱起夫人之尸身。
铁中棠却回身抱起水灵光,少年秀士仍昏迷在地,竟始终无人理睬,麻衣客暗叹一声,随手摸出一包伤药抛在他身侧,道:“兄弟,跟我来。”
铁中棠听得这“兄弟”两字,心头又是一阵怆然,但觉血脉奔腾,几乎不能把握,闭目歇半晌,才随后跟去。
两人关起石闸。过了秘道,又到了那青山绿水池畔,方舟已在岸边,柔纱依旧飘荡,但舟中之人却已远去。
上了方舟,铁中棠将那神功秘册仔细藏在怀中,两人一起凝目去瞧那四壁之上的丹青图画。
只见四面青山绿树,白云悠悠,画的似非人间,而是天上,一道溪流自山树丛中、白云之下婉蜒流出。
“两人惧是聪明绝顶之人,深能体会“山穷水尽”四字之意,一起沿着溪流瞧了过去,这溪流流过丛林,有亭翼然,绕亭而过,便是飞阁一角,又自亭台楼阁间曲折流出,忽然消失不见,尽头处正是一屏高山,山色苍墨,重重叠叠,白云缥缈山腰,杂树丛生足下。
忽然间,重山叠岭间,又见溪流一现,便真无迹,两人对望一眼,知道这“山穷水尽”之意,便在此地。
但石壁一片光滑,哪有机关枢钮,饶是两人这般目力智慧,也瞧不出石壁上有何特异之处。
两人将方舟催动,紧靠石壁,也摸不出壁上有何痕迹。
铁中棠忽道:“这四壁山树,画的俱是生机盎然,只有这一曲溪水,却画的死死板板,毫无生趣,两下委实不称,竟似非一人之手笔。”
麻衣客道:“你说的不错,这其中必有蹊跷,只是……”
话未说完,突见铁中棠掬了捧池水泼在那块石壁之上,石壁着水,那道溪流颜色突变,现出了粼粼水波,水中似乎还有游鱼,这才似高手所画,而那山脚下画的一丛杂树,经水一泼,也突然隐去,却现出了一道金色门户,门上还画着两只铜环,环中还套有无数个圆圈。
铁中棠大喜道:“难怪溪水看来那般死板,原来是另外有人在原画上加了层见水便隐之颜料,秘密也就在此处了。”
麻衣客叹道:“想不到你不但胆大包天,而且心细如发,看来秘门入口之枢钮,定在这两只铜环之上。”
铁中棠道:“不错,你可有匕首?”
麻衣客摇了摇头,铁中棠皱眉沉吟半晌,忽然自水灵光头上拔下一枝金钗,顺着铜环里的圆圈划动起来。
但他划了半晌,仍无动静,麻衣客道:“以正反相生之理试试。”
铁中棠依言划动,石壁间果然发出吱的一响。
接着,那方画着门户的石壁,果然旋转而开,露出高约七尺的洞穴,两人大喜,再不迟疑,先后纵身而入。
哪知石门自内一推;便又阖起,水迹干后,金门便又隐去,无论是谁,再也难看出丝毫痕迹。
石壁后一条秘道,虽窄不长,然后便是一间空广之石室,四下嵌行明珠,俱是龙眼般大小之无价之宝。
铁中棠若在别处见到此等设置,必将十分惊奇,但他深知此问主人超凡绝谷,是以无论见着什么惊奇之事,都在意料之中。
石室中央,停放着两具棺木,竟是紫铜所铸,被明珠映得闪闪发光,棺上所雕之花纹浮图也清晰可见。
但室中除了这两具紫铜棺外,便宛如人间大富之家的居室,桌椅乳橱,琴棋书画,各色俱备,而且件件皆是精品,四面锦帐流苏,气象甚是堂皇富贵,那两具铜棺竟设在这般一间石室之中,显得更是奇诡幽秘,麻衣客移开棺盖,将他母亲的尸身放入,面上已流满无声之泪昧6
铁中棠也拍醒水灵光,简略的说了经过,水灵光听得又惊又奇,义喜叉悲,三人一起在棺前拜倒。
这时三人心中悲痛,只是跪悼棺前,也未留心四下事物,洞中难针对口,也不知过了多久,算来约莫已过了一日,三人这才觉得饥渴难忍,这才发觉洞中贮有黄精人参一类可以充饥之物。
但食水却是难寻,三人正自忧虑,又在慢后寻得十数罐美酒,只有美酒既可久贮,又可解渴,反比贮水方便。
铁中棠千杯不醉,麻衣客更是海量,两人俱是满心愁闷,正好以酒浇愁,不声不响,喝了起来。
但水灵光喝了一杯,却已红生双颊。
麻衣客道:“这酒后劲很大!”这一日来,三人俱是未曾开口,他这才说了第一句话,但说完之后又复默然。
水灵光有待不再喝酒,但口渴委实难忍,忍不住又偷愉喝了两杯,偷眼一瞧,麻衣客似未看到。
又过了许久,铁中棠忽道:“阁……大哥贵姓?”
麻衣客道:“姓朱名藻。”
铁中棠道:“不知大哥是……”
麻衣客道:“夜帝之子。”
铁中棠长叹一声,道:“小弟早已猜到,只是……”见他满面悲哀,色铁青,不禁倏然住口,不敢再说。
麻衣客朱藻杯不离手,一杯接着一杯,痛饮不止,突然举杯大笑道:“夜帝之于,好显赫的名声,是么?”
仰首痛饮三杯,突又掷杯大哭起来。
铁中棠知他表面虽然乐观豁达,心中必有极多伤心之事,暗道:“不如让他哭个痛快吧。”也不劝他。
水灵光突然轻叹道:“哭吧,哭吧,心里有悲哀的事,总是哭出来的好。”自己又喝了三杯,眼泪亦自流下面颊。
朱藻以手拍腿,突又高歌道:
“者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那边走,者边走,莫厌金杯酒,哈哈哈,好一个莫厌金杯酒!”
这阙醉妆词乃是五代残唐,蜀主王衍所写,此刻在他口中歌来,果然有一种帝王之豪气。
水灵光轻轻道:“莫厌金杯酒……莫厌金杯酒……”举杯又干了一杯,她酒量平浅,此刻已是醉态可掬。
铁中棠想劝他。但转念一想:“我三人这般愁苦,能醉个几日岂非大妙。”朗笑一笑,亦自痛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