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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登时灵机一动,道:“我们是在商量如何脱险。你瞧,这狼肚子里甚么东西也没有。”张

召重道:“这狼肚子饿了,所以要吃咱们。”关东三魔听着都笑了起来。哈合台道:“我们

上次遇到狼群,躲在树上,群狼在树下打了几个转,便即走了。这一次却耐心真好,围住了

老是不走。”滕一雷道:“上次幸得有黄羊骆驼引开狼群。这当儿只怕周围数百里之内,甚

么野兽都给这些饿狼吃了个干净,只剩下我们这一伙。”陈家洛道:“这些狼肚里空成这个

样子,只要有一点东西是可以吃的,哪里还肯放过?”张召重道:“你瞧这死狼瞧了半天,

原来发见的是这么一片大道理。”陈家洛道:“要逃出险境,只怕就得靠这道理。”关东三

魔同时跳起身来,走近来听。张召重忙问:“陈当家的有甚么好法子?”陈家洛道:“大家

在这里困守,等到树枝烧完,又去采集,可是总有烧完的时候,那时七个人一齐送命,是不

是?”张召重与关东三魔都点了点头。陈家洛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行侠仗义,舍身救

人。此刻大伙同遭危难,只要有一个人肯为朋友卖命,骑马冲出,狼群见这里有火,不敢进

来,见有人马奔出,自然一窝蜂的追去。那人把狼群引得越远越好,其余六人就得救了。”

张召重道:“这个人却又怎么办?”陈家洛道:“他要是侥幸能遇上清兵回兵大队人马,就

逃得了性命。否则为救人而死,也胜于在这里大家同归于尽。”滕一雷道:“法子是不错,

不过谁肯去引开狼群?那可是有死无生之事。”陈家洛道:“滕大哥有何高见?”滕一雷默

然。哈合台道:“咱们来拈阄,拈到谁,谁就去。”张召重正在想除此之外,确无别法,听

到哈合台说拈阄,心念一动,忙道:“好,大家就拈阄。”陈家洛本想自告奋勇,与霍青桐

姊妹三人冲出,却听他们说要拈阄,如再自行请缨,只怕引起疑心,说道:“那么咱五人拈

吧,两位姑娘可以免了。”顾金标道:“大家都是人,干么免了?”哈合台道:“男子汉大

丈夫,不能保护两个姑娘,已是万分羞愧,怎么还能让姑娘们救咱们出险?我宁可死在饿狼

口里,否则就是留下了性命,终身也教江湖上朋友们瞧不起。”滕一雷却道:“虽然男女有

别,但男的是一条命,女的也是一条命。除非不拈阄,要拈大家都拈。”他想多两个人来

拈,自己拈到的机会就大为减少。顾金标对霍青桐又爱又恨,心想你这美人儿大爷不能到

手,那么让狼吃了也好。四人望着张召重,听他是何主意。张召重已想好计谋,知道决计不

会轮到自己,心想:“这两个美人儿该当保全,一个是皇上要的,另一个我自己为甚么不

要?”当下昂然说道:“大丈夫宁教名在身不在。张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岂能让娘儿们救

我性命?”滕顾二人见他说得慷慨,不便再驳。顾金标道:“好,就便宜了这两个娘儿。”

滕一雷道:“我来作阄!”俯身去摘树枝。

张召重道:“树枝易于作弊。用铜钱作阄为是。”从袋里摸出十几枚制钱,挑了五枚同

样大小的,其余的放回袋里,说道:“这里是四枚雍正通宝,一枚顺治通宝,各位请看,全

是一样大小。”滕一雷逐一检视,见无异状,说道:“谁摸中顺治通宝,谁就出去引狼。”

张召重道:“正是如此。滕大哥,放在你袋里吧。”滕一雷把五枚铜钱放入袋内。

张召重道:“哪一位先摸?”他眼望顾金标,见他右手微抖,笑道:“顾二哥莫怕。生

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先摸!”伸手到滕一雷袋里,手指一捏,已知厚薄,拈了一枚雍正通

宝出来,笑道:“可惜,我做不成英雄了。”张开右掌,给四人看了。原来四枚雍正通宝虽

与顺治通宝一般大小,但那是雍正末年所铸,与顺治通宝所铸的时候相差了八十年左右。顺

治通宝在民间多用了八十年,磨损较多,自然要薄一些。只是厚薄相差甚微,常人极难发

觉。张召重在武当门中练芙蓉金针之前,先练钱镖。钱镖的准头手劲,与铜钱的轻重大小极

有关系,他手上铜钱捏得熟了,手指一触,立能分辨。其次是陈家洛摸,他只想摸到顺治通

宝,便可带了二女脱身,哪知不如人愿,却摸到一枚雍正通宝。张召重道:“顾二哥请摸

吧。”顾金标拾起虎叉,呛啷啷一抖,大声道:“这枚顺治通宝,注定是要我们兄弟三人拿

了,这中间有弊!”张召重道:“各凭天命,有甚么弊端?”顾金标道:“钱是你的,又是

你第一个拿,谁信你在钱上没做记号。”张召重铁青了脸道:“那么你拿钱出来,大家再摸

过。”顾金标道:“各人拿一枚制钱出来,谁也别想冤谁。”张召重道:“好吧!死就死

啦,男子汉大丈夫,如此小气。”

滕一雷把袋里所剩的三枚制钱拿出来还给张召重,另外又取出一枚雍正通宝,顾哈两人

拿出来的也都是雍正通宝。其时上距雍正不远,民间所用制钱,雍正通宝远较顺治通宝为

多。陈家洛道:“我身边没带铜钱,就用张大哥这枚吧。”张召重道:“毕竟是陈当家的气

度不同。四枚雍正通宝已经有了,顺治通宝就用这一枚。顾老二,你说成不成?”顾金标怒

道:“不要顺治通宝!铜钱上顺治、雍正,字就不同,谁都摸得出来。”其实要在顷刻之

间,凭手指抚摸而分辨钱上所铸小字,殊非易事,顾金标虽然明知,却终不免怀疑,又道:

“你手里有一枚雍正通宝是白铜的,其余四枚都是黄铜的,谁拿到白铜的就是谁去。”张召

重一楞,随即笑道:“一切依你!只怕还是轮到你去喂狼。”手指微一用力,已把白铜的铜

钱捏得微有弯曲,和四枚黄铜的混在一起。顾金标怒道:“要是轮不到你我,咱俩还有一场

架打!”张召重道:“当得奉陪。”随手把五枚制钱放在哈合台袋里,说道:“你们三位先

拿,然后我拿,最后是陈当家的拿。这样总没弊了吧?”他自忖:“即使只留下两枚,我也

能拿到黄铜的。这姓陈的小子很骄傲,不会跟我争先恐后。”他这么说,关东三魔自无异

言。滕一雷道:“老四,你先摸吧。”哈合台道:“老大还是你先来。”张召重笑道:“先

摸迟摸都是一样,毫无分别。”关东三魔见他在生死关头居然仍是十分镇定,言笑自若,也

不禁佩服他的勇气。哈合台伸手入袋,霍青桐忽以蒙古话叫道:“别拿那枚弯的。”哈合台

一怔,第一枚摸到的果然有点弯曲,忙另拿一枚,取出一看,正是黄铜的。

原来五人议论之时,霍青桐在旁冷眼静观,察觉了张召重潜运内力捏弯铜钱。她见关东

三魔中哈合台为人最为正派,先前顾金标擒住了她要横施侮辱,哈合台曾力加阻拦,这次又

是他割断她手脚上的绳索,因此以蒙古话示警报德。第二个是顾金标摸。哈合台用辽东黑道

上的黑话叫道:“扯抱(别拿)转圈子(弯的东西)。”顾滕两人侧目怒视张召重,心想:

“你这家伙居然还是做了手脚。”既知其中机关,自然都摸到了黄铜制钱。陈家洛与张召重

先听霍青桐说了句蒙古话,又听哈合台说了句古里古怪的话,甚么“扯抱转圈子”,不知是

甚么意思,脸上都露出疑惑之色。陈家洛眼望霍青桐,香香公主抢着道:“别拿那枚弯

的。”霍青桐也用回语道:“白铜的制钱已给这家伙捏弯了。”陈家洛心道:“我们正要找

寻借口离去。现下轮到这奸贼去摸,他定会拿了不弯的黄铜制钱,留下白铜的给我。我义不

容辞的出去引狼,她们姊妹就跟我走。我们显得被迫离开,决不会引起疑心。”张召重心

想:“这次你被狼果腹,死了也别怨我。”便要伸手到哈合台袋中。陈家洛忽见顾金标目光

灼灼的望着霍青桐,心中一凛:“只怕他们用强,不让两姊妹和我一起走,那可糟了。”这

时张召重的手已伸入袋口,陈家洛再无思索余地,叫道:“你拿那枚弯的吧,不弯的留给

我。”

张召重一怔,将手缩了回来,道:“甚么弯不弯的?”陈家洛道:“袋里还有两枚制

钱,一枚已给你捏弯了,我要那枚不弯的。”一伸手,已从哈合台袋里把黄铜制钱摸了出

来,笑道:“你作法自毙,留下白铜的给你自己!”张召重脸色大变,长剑出鞘,喝道:

“说好是我先摸

,怎么你抢着拿?”一剑“春风拂柳”,向陈家洛颈中削去。

陈家洛头一低,右手双指戳他颈侧“天鼎穴”。张召重竟不退避,回剑斜撩,一招“斜

阳一抹”,反削他手指。陈家洛也不躲缩,手腕翻处,右手小指与拇指中暗挟着的短剑抖将

上来,当的一声,已把敌剑拦腰削断,短剑乘势直送,张召重只觉寒气森森,青光闪闪,宝

剑直逼面门。他面临凶险,仍欲危中取胜,左手五指突向陈家洛双目抓去,这一招势道凌厉

无比。陈家洛举左臂一挡,短剑下刺敌人小腹。这么缓得一缓,张召重已化解了险招,反身

一跃,退出三步。关东三魔与霍青桐见两人这几下快如闪电,招招间不容发,不禁骇然。陈

家洛乘势进逼,猱身直上。张召重手中没了兵器,半截长剑突向霍青桐掷去。陈家洛怕她病

中无力,不能闪避,如箭般斜身射出,挡在她面前,伸手在剑柄上一击,半截长剑落在地

下。哪知张召重这一下却是声东击西,一将他诱到霍青桐身边,立即纵到香香公主身旁,拿

住她双手,转身喝道:“快出去!”陈家洛一呆,停了脚步。张召重叫道:“你不出去,我

把她丢出去喂狼!”将香香公主提起来打了个圈子,只要一松手,她立即飞入狼群。这一下

变起仓卒,陈家洛只觉一股热血从胸腔中直冲上来,脑中一乱,登时没了主意。张召重又

叫:“你快骑马出去,把狼引开!”陈家洛知道这奸贼心狠手辣,说得出做得到,处此情势

之下,只得解开白马缰绳,慢慢跨上。张召重又提着香香公主转了个圈子,叫道:“我数到

三,你不出火圈,我就抛人。一——二——三!”他“三”字一出口,只见两骑马冲出火

圈。

原来霍青桐乘三魔一齐注视陈张两人之际,已割断缰绳,跨上马背,手中挥动火把,纵

马冲出,心想:“他先前为我拚命而入狼群,现下我为他舍身。我也不去甚么古城,让饿狼

在大漠中将我咬成碎片,一了百了。但愿他和喀丝丽得脱危难,终身快乐。”就在此时,陈

家洛也纵马出了火圈。关东三魔齐声惊叫,陈家洛已揪住两头扑上来的饿狼头颈,右腿在白

马颈侧一推,左腿在马腹上一捺,那马灵敏异常,立即回头转身。陈家洛脚尖在马项下轻轻

一点,那马一声长嘶,四足腾空,跃入火圈。陈家洛大喝声中,将两头恶狼向张召重掷去。

张召重眼见两狼张牙舞爪的迎面扑到,只得放下香香公主,缩身闪避。陈家洛两把围棋子双

手齐发,俯身伸臂,揽住香香公主的纤腰,双腿一挟,那白马又腾空窜出火圈。张召重反手

猛劈,将一头狼打得翻了个身,向前俯身急冲,陈家洛匆忙中所发的围棋子本没准头,都给

他避了开去。张召重这一冲守中带攻,左手一把抓住白马马尾,用力后拉,要把白马硬生生

拉回。但他身子凌空,无从借力,那白马又力大异常,向前猛窜之际,反将他身子拖得扬了

起来,带出火圈。他双腿后挺,一个筋斗正待翻上马背,再行抢夺香香公主,忽觉背后风

生,知道不妙,半空中疾忙换势反跃,又倒翻一个筋斗。陈家洛短剑向他后心刺出,只道必

定得手,哪知此人武功实在高强,身在空中,于千钧一发之际仍能扭转身躯,只见他右足在

一头饿狼头上一点,跃回了火圈。

霍青桐挥舞着火把,早已深入狼群。陈家洛纵马追去,但见有恶狼扑上,都被他短剑一

挥,不是刺中咽喉,就是削去了尖嘴,真如砍瓜切菜,爽脆无比。两骑马不一刻已冲出狼

群,向西疾驰,众狼不舍,随后赶来。

两匹马奔跑比群狼迅速得多,转瞬就把狼群抛在数里之外。要知冲出狼群不难,难的是

在如何摆脱这些饿狼穷日累夜、永无休止的追逐。三人暂脱于难,狂喜之下,情不自禁的拥

在一起。霍青桐随即脸上一红,轻轻推开陈家洛手臂,纵马向西疾奔。二骑三人奔行不久,

山石渐多,道路曲折,空中望去山峰不远,地面行走路程却长。直跑到天黑,那白色山峰才

巍然耸立在前。霍青桐道:“据图中所绘,古城环绕这山峰而建,看来此去不过十多里

了!”三人下马休息,取水给马饮了。陈家洛不住抚摸白马的鬣毛,心想若不是得此骏马之

力,自己虽能冲出,香香公主仍在奸贼之手,那么自己也必不忍离去,势非重回火圈不可。

霍青桐想起适才和陈家洛拥抱,脸上又是一阵发烧,此刻三人相聚,心中自也消了先前要以

死相报的念头。三人休息片刻,马力稍复,狼群之声又隐隐可闻。陈家洛道:“走吧!”跃

上了另一匹马。霍青桐望了他一眼,明白他的用意,于是与妹子合乘白马,再向西行。夜凉

如水,明月在天,雪白的山峰皎洁如玉。香香公主望着峰顶,道:“姊姊,我想山顶上一定

有仙人,你说有吗?”霍青桐右手提缰,左手搂着她,笑道:“咱们去瞧瞧吧,不知是男仙

还是女仙。”谈笑之间,山峰的影子已投在他们身上。三人仰望峰巅,崇敬之心,油然而

生。陈家洛心道:“古人说:高山仰止。咱三人大难不死,这时尤感山川之美。”山峰虽似

触手可及,但最后这几里路竟是十分的崎岖难行。此处地势与大漠的其余地方截然不同,遍

地黄沙中混着粗大石砾,丘壑处处,乱岩嶙嶙,坐骑几无落蹄之处,行得数里,一眼望去,

山道竟有十数条之多,不知哪一条才是正路。陈家洛道:“这么许多路,怪不得人们要迷路

了。”霍青桐取出地图,在月光下看了一会,说道:“图中说,入古城的道路是‘左三右

二’。”陈家洛问道:“甚么叫做‘左三右二’?”霍青桐道:“图上也没说明白。”

猛听得万狼齐嗥,凄厉曼长,声调哀伤。三人都是毛骨悚然。香香公主道:“它们哭得

这样伤心,不知为了甚么?”陈家洛笑道:“想来是为了肚子饿。”霍青桐道:“这时已当

子夜,群狼停下来对月嗥叫,只待叫声一停,立即发性狂追。咱们快找路进去。”陈家洛

道:“这里左边有五条路,图上说‘左三右二’,那么就走第三条路。”霍青桐道:“倘若

前面是绝路,再退回来就来不及了。”陈家洛道:“那么咱三人死在一起!”香香公主道:

“好,姊姊,咱们走吧。”霍青桐听得“三人死在一起”这句话,胸口一阵温暖,眼眶中忽

然湿了,一提马缰,从第三条路上走了进去。路径愈走愈狭,两旁山石壁立,这条路显是人

工凿出来的,走了一阵,右边出现三条岔路。霍青桐大喜,道:“得救啦,得救啦。”三人

精神大振,催马走上第二条路。只是道路不知已有多少年无人行走,有些地方长草比人还

高,有些地方又全被沙堆阻塞,三人下马牵引,才将马匹拉过沙堆。陈家洛随手搬过几块岩

石,放在沙堆之上,阻挡群狼的追势。行不到里许,前面左边又是三条歧路。香香公主忽然

惊叫一声,原来路口有一堆白骨。陈家洛下马察看,辨明是一个人和一头骆驼的骸骨,叹

道:“这人定是彷徨歧途,难以抉择,以致暴骨于斯。”三人从第三条路进去,这时道路骤

陡,一线天光从石壁之间照射下来,只觉阴气森森,寒意逼人。不多时路旁又现一堆白骨,

骸骨中光亮闪耀,竟是许多宝石珠玉。霍青桐道:“这人拿到了这么多珠宝,可是终究没能

出去。”陈家洛道:“我们走的是正路,尚且时时见到骸骨,错路上只怕更是白骨累累

了。”香香公主道:“咱们出来时谁也不许拿珠宝,好吗?”陈家洛笑道:“你怕那些鬼不

让咱们出来,是不是?”香香公主道:“你答应我吧!”陈家洛听她柔声相求,忙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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