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方提示您:看后求收藏(350中文350zw.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这就是彭国梁,不光不认错,还善于倒打一耙。我一向认为班子问题的核心就是团结问题,但是决不能为了团结而姑息养奸,像彭国梁这种躲在幕后放冷箭、穿小鞋、挖陷阱、打黑枪的小人,你怎么团结他呢?团结他就等于与他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想起毛泽东对林彪说的那句名言,我在心里也情不自禁暗叹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便轻轻一笑说:“国梁,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编故事的人也是在给我们敲警钟啊!”
“那是,那是,”彭国梁煞有介事地说:“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个监督问题,谣言也是一种监督,应该说纵向监督体系是完整的,为什么监督力度不够呢?根本原因就在于横向监督力量太弱,只有强化横向监督力量,纵向监督才能发挥作用。建设服务型政府,不从监督入手就等于一句口号。”
什么叫表演,这就叫表演!在官场上,彭国梁无疑是演技派的演员,说的头头是道,什么理儿心里都明白,就是不信,一个人一旦将“世界观”当成“世界棺”,怕是没救了。我便敷衍着谈了几句工作,彭国梁人五人六地走了,倒像是我自讨了个没趣似的。
我惆怅地点了一支烟,想起上个月到省委汇报工作,在走廊里遇上了齐秀英,她热情地请我到办公室坐了坐,我对这位“女包公”一向由衷地钦佩。百年前,政治向女性打开了大门,从那一刻起,女性禁闭千年的政治光华开始一点点迸发,直到照亮了整个政治的天空。齐秀英无疑是这天空中一颗耀眼的明星。我们很自然地谈到了反腐败的形势,言语间齐秀英透露出对我的担心,让我心里很不自在,很显然,有人在她面前做文章了,分手时她善意地提醒说:“老刘,东州是艘大船,千万别做史密斯船长啊!”说实话,史密斯船长是谁,我根本不知道,想问一问齐秀英,又怕人家笑自己没学问,只好回来让宋道明上网查了查,结果是泰坦尼克号船长,全名叫E.J.史密斯。泰坦尼克号是1912年沉没的,是历史上被提起次数最多的沉船事故。我不禁由衷地感慨,齐秀英这是担心我成为“史密斯”啊!是什么原因让她对我如此不放心呢?我痛苦地陷入了沉思……
最近我听到不少关于刘市长的流言蜚语,欧贝贝就跟我说过好几次,我问她都是听谁说的,她说大多是听胡占发说的。我在综合二处当处长时,胡占发就在背地里没少败坏刘市长,这小子不过是彭国梁的一条狗。如果没有主子授意,我量他也没有咬人的胆量。一个政治家,只讲阳谋,不讲阴谋,非吃亏不可,刘市长就是这么个坦坦荡荡的人,永远不在幕后搞权术,做交易,一切都拿到台面上来,即使是敌人也要让他站在对面,可是让敌人站在你的对面谈何容易,那些因嫉妒而工于心计的人永远会躲在幕后,他们是没有胆量站在对手面前的。我不止一次地劝刘市长,对付彭国梁这种一贯躲在暗地里煽阴风点鬼火的小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刘市长每次听到我这样的观点都绷着脸严肃地说:“赵忠,怪不得办公厅的人给你起了个外号叫‘假和尚’,你小子虽然有佛缘,但是无佛心啊!我这个人喜欢对手,有对手工作起来才够味,但是我讨厌内耗,我这个市长是为东州老百姓做实事的,不是来搞阴谋诡计的,我只坚信一点,心底无私天地宽,从古到今死于嫉妒的比死于癌症的人多得多,搞政治当然有风险,改革开放三十年,哪一步不是从风险中走过来的,还不是风险变成了风景,风景这边独好!为什么?庄子《逍遥游》中有一句话: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我也有一句:江海阔矣,而潭水独深。”他讲这番话时,两只眼睛灼亮似火,而讲完后虽然脸上挂着洞悉世事的微笑,两只眼睛却沉静如水。
尽管刘市长一再嘱咐我好好做生意,不要插手政治,学陶朱公,别学胡雪岩,但是我始终认为有责任助他一臂之力。我当综合二处处长时,人们高看我一眼,是因为我背靠刘市长这棵大树;现在我做生意顺风顺水,虽然没借刘市长什么力,但是我深知我之所以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还是因为人们都知道我与刘市长的关系,高看我一眼,我和刘市长不光有父一辈子一辈的兄弟情,可以说他简直成了我的尊严的象征。
为了尊严,搞点阴谋不算过分,刘市长君子坦荡荡,不屑往幕后看一眼,我向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不仅要往幕后看,而且要看看躲在幕后的小人到底是谁。在综合二处当处长时,我是处内的“朕”,说一不二,搞得大家骂我专制、武断,甚至霸道,以至于许智泰、黄小明等人联手将我赶出了综合二处。以我现在的实力给他们穿穿小鞋,甚至毁了他们的前程简直是小菜一碟,但是没有他们当初的“政变”,就不会有我今天的发达,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还应该谢谢他们,何况许智泰他们虽然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但玩的是阳谋。现在许智泰和黄小明都上了彭国梁的贼船,恐怕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
如今我做的是普渡众生的买卖,由“朕”变成了“佛”,自从我与佛结缘后,我一直认为人的一切希望来自彼岸,人的一切不幸也来自彼岸,每个人都期待拯救,只有彼岸能够拯救我们,但我们也往往自毁于彼岸,这就叫悖论。彼岸可以拯救灵魂,但也可以将灵魂禁锢起来。正是因为有了死亡,人们才会体味幸福,才会向往彼岸,幸福而不死的生命,虽然没有烦恼,但是那不是彼岸,而是天堂。这也是人们向往成为神、崇拜神的原因。那么彼岸在哪里呢?这是人类永恒的一个话题,是权力吗?绝不是,权力恰恰是痛苦的根源,只能导致思想的禁锢和历史的停滞。生命虽然奔向死亡,却不会停滞,人只有活着才有生命,也才称其为人,否则只能叫尸体,而尸体是会腐烂发臭而寂灭的。因此,彼岸只能存在于生命之中,彼岸应该是人类永不熄灭的希望,而权力只能在人的四周建围墙,修城堡,无情地窒息人类对希望难以抑制的呼唤。彼岸也不可能存在于任何一门社会科学之中,因为任何一门社会科学都有自己的围墙,都有自己的城堡,都有自己的体系,都有自己的面孔。因此,人类只能借助于宗教慰籍自己的灵魂。宗教是人类在寻找彼岸的过程中找到的一艘诺亚方舟,对我来说,这艘诺亚方舟不是舟而是庙,范仲淹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如今我处江湖之远,却立于庙堂之上,这不是悖论,而是宿命,更是佛缘。
但我要成为“斗战佛”,倒要看看彭国梁的贼船驶向何方?打定主意后,我决定在“赌”字上做文章,我早就耳闻彭国梁嗜赌成瘾,经常伙同温华坚、陈实到境外赌博,只是不知道赌资是怎么来的,不过,我坚信一点,他们的赌资非贪即贿,不可能是好道来的。只要顺藤摸瓜,一定会找到蛛丝马迹。果真找到彭国梁贪污腐化的把柄,不仅可以为国家除掉一条蛀虫,更主要的是为刘市长在政治上除掉一个祸害。经过深思熟虑和周密计划,我决定在彭国梁以招商引资的名义去港澳时跟踪他。
前几天,我请朱大伟的父亲朱文武吃饭,之所以请他吃饭,是因为我发现彭国梁与港商罗伯特走得很近,而罗伯特所在的香港万通集团刚好与朱文武的房地产集团合作开发了河港花园。河港花园位于黑水河五家庄段河滩地上,占地上百亩,投资近百亿,是朱文武下海以来做的最大的一个项目。罗伯特不过是香港万通集团的港方代表,项目是老市长在任时带团到香港招商,朱文武借机接触上了香港万通集团董事会主席,经过千辛万苦的接触、谈判,终于谈成了这个项目。
刘市长上任后,对河港花园项目也很重视,因为在这个项目的拉动下,黑水河两岸很可能成为东州经济的银带。正因为如此,我的房地产公司也开始进军银带,我请朱文武吃饭一方面向他请教与港商合作的经验,另一方面也想打探一下为什么彭国梁与罗伯特走的这么近?
席间朱文武很看重我与刘市长的关系,希望我能将他儿子朱大伟推荐给刘市长,我在综合二处任处长时,就发现朱大伟这小子很想做市长秘书,但是苦于没有空缺,如今朱文武听说宋道明快要到站了,极力在我面前吹嘘自己儿子如何德才兼备,我便借机打探彭国梁为什么得意罗伯特,朱文武毫不避讳地告诉我,罗伯特天性嗜赌,曾经领彭国梁、温华坚和陈实登上香港特有的豪华赌船,他还告诉我,彭国梁、温华坚和陈实最喜欢去的赌场是澳门的大鸟笼子。很显然,朱文武是为了儿子的前程才壮着胆子将这些信息告诉我的,这些信息坚定了我跟踪彭国梁的信心。我要成为一只天眼,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搜集到的线索转变成“黑天鹅”。
说来也巧了,那天我到市政府办事,我每次到市政府办公厅办事,都要到综合二处坐一坐,那天刚走进综合二处,黄小明正在给他老婆打电话订飞机票,我就问杨恒达,小明在给谁订机票?杨恒达说,彭市长明天去香港,我顿时警觉起来。黄小明的老婆在航空公司售票处工作,因此彭国梁出差,胡占发一般都找黄小明订机票,我和杨恒达、黄小明闲聊了几句,打听明白彭国梁的飞机,便匆匆离开了综合二处。
我迫不及待地航空售票处买了当天下午飞往香港的机票,之所以不敢与彭国梁乘同一航班,是怕他认出我来。彭国梁乘坐的飞机到香港的时间是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我直飞香港住了一宿,第二天在香港机场守株待兔。果然,彭国梁、温华坚和陈实一起走出机场,迎接他们的是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我不认识。几个人打了招呼后,将行李放入后备箱,然后钻进奔驰车驶出机场。我打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尾随他们到达丽港酒店,他们办完入住手续后,有说有笑地钻进电梯。我就坐在大堂一边翻报纸,一边等,我以为罗伯特会很快出现,因为出发前我给朱文武打过电话,以玩一玩的语气约他和罗伯特打麻将,想探一探罗伯特的去向,朱文武用抱怨的口气说:“罗伯特回香港领奖去了。”我纳闷地问:“罗伯特去香港领什么奖?难道中六合彩不成?”朱文武不愤地说:“妈的,河港花园明明是老子引进的项目,奖励招商引资有功人员,应该奖励老子,与他妈的罗伯特有什么关系,彭国梁作为主管市长,不仅张冠李戴,而且跑到香港去见面,赵忠,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呢。”挂断朱文武的电话,我知道我这次香港之行,一定有收获。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罗伯特并没有出现,我在大堂坐了半个小时,三男一女嘻嘻哈哈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又钻进奔驰车,我连忙尾随着跟出去,打了一辆出租车跟上去,结果奔驰车来到香港码头,我以为几个人会上赌船,但是时间尚早,因为香港赌船一般是晚上七点开船,驶往公海,然后第二天早晨七点回到码头。想不到彭国梁、温华坚和陈实下了奔驰车后,女的开车走了,三个人买票登上了去澳门的快速气垫船。
我当时就明白了这三个人去澳门的目的,心中暗喜,但是我不能和他们乘一条船,就买了下一班的,因为我知道三个人一定是去大鸟笼子,不怕他们失踪了。
快速气垫船半小时一班,大约一个小时就到澳门,下船后有许多免费接送去赌场的车,我随便上了一辆小巴车直奔葡京赌场。
我坐的小巴刚停下,就看见前面一辆奔驰车内下来一位保镖模样的壮汉,毕恭毕敬地开车门,从车内下来一位油头粉面、西装革履、戴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派头足得像个个黑老大,但是我越看越像欧贝贝的前夫王朝权,我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没错,就是王朝权,这小子一向窝窝囊囊的,怎么摇身一变坐上奔驰了?身边还跟着两个保镖,我赶紧下车想看个究竟。
由于葡京赌场正门的形状非常像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嘴,由此进去兆头不好,有点像羊入虎口,因此人们都从正门的左边门进去。大鸟笼子的安检措施非常严格,就跟登机前的安全检查差不多,就连手机、相机等都不准带进赌场,但是令我匪夷所思的是王朝权等人不仅过安检如过机场的绿色通道,而且王朝权一边走一边还接听手机。
我在安检时喊了一声“朝权”,王朝权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王朝权,我不喊则已,我这么一喊,王朝权带着身边的人急匆匆地走了。
我安检完想追上王朝权问个究竟,然而王朝权等人像蒸发了一样不知去向。我懵懵懂懂地呆愣了一会儿,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健步上了电梯。
大鸟笼子里一共有二十六个贵宾室,朱文武跟我说过,彭国梁喜欢黄金厅、钻石厅、翡翠厅、百胜厅,我一个厅、一个厅地溜达,竟然没有发现彭国梁、温华坚和陈实的踪影,怕保安怀疑,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混在黄金厅投注较小的散客中“飞苍蝇”,我一边玩一边想,澳门有十几家赌场,市内的金沙、法老王、皇宫、金碧等娱乐场所也是通宵营业的,彭国梁等人会不会去了其他几家赌场?想到这儿,我心情沮丧起来,不由自主地离开了大鸟笼子。
已经是入夜时分,濠江两岸,灯火璀璨,我情不自禁地回望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大鸟笼子,忽然想起赌王何老大留给家人和世人的那句至理名言:不赌就是赢。不禁淡然一笑,心想,其实彭国梁这种人根本用不着我煞费苦心地跟踪,他是个地地道道的赌徒,套用何老大的话,他输定了!
平时和赵忠经常在一起打麻将,但是他请我喝酒,还是破天荒的头一回,以前他在市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当处长时,我儿子朱大伟在他手下,我倒是没少请他喝酒,不光请他喝酒,桑拿、按摩一条龙也是常事儿,就指望这家伙对我儿子好一点,多给大伟一些锻炼的机会,可是这家伙当时仗着与刘一鹤的特殊关系,不仅目空一切,而且专横跋扈,搞得处内怨声载道,赵忠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处内会揭竿而起。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这家伙虽然灰溜溜地离开了市政府,却因祸得福,包庙发了大财。我一直研究这家伙的生意经,还是一顿酒喝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