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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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一场接着一场,往往是刚刚黄昏,雨就开始下了,到了夜间,雨更大;而天一亮,雨又停了,然后是从东方跃出的一轮水淋淋的太阳。或者就是阴阴的天气,天气之间弥漫着水汽。江南之春,到处都是正在成长与鲜活的气息,而谁又能看得清:在那无边的雨缝之中,在那浓厚的雨之气息里,还有多少让人根本看不见的疼痛与罪恶?
居思源最近的晚上总是做梦,梦见父亲,梦见母亲,梦见童年,梦见那些逝去的往事与人物……在梦中,他总是长不大,还在二十岁上下。好几次梦中,是与赵茜一道。两个人在省委家属院的后园里,吹蒲公英,找夏天在树枝上鸣叫的蝉。他还梦见赵茜哭了,接着是一个男人过来,为她擦拭泪水。对应现实生活,那应该是王琛吧?可是在童年的梦境里,那是谁呢?那或许就注定了在他和赵茜之间,本来就还应该存在着另一个男人。昨天晚上,他梦到母亲,笑着站在自家老房子的门前,说我终于把你父亲等来了。他这么多年也不来。这死老头,来了还想着打战呢。他想问母亲:你们在另一个世界都好吧?母亲却笑笑回到屋里去了。醒来,他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好多年都没这么连续的梦了,是不是人到了一定年龄,就会陷入到往事和怀旧之中?当然,他也知道,这些梦其实都与近来的变迁有关。老爷子走了,赵茜马上就要跟王琛结婚了。而江平这边,打黑工作因为徐渭达和其它人的不同意,只好暂时搁置;人事安排也呈现胶着状态。回头放眼一看,来江平半年多了,他依然是孤身一人。按照鲁部长的说法,他得后面有人哪!是的,确实得有人。这有人有两重意思:一重是要有强硬的后台;另一重是指要有一批能为自己做事的人。一个市委副书记、市长后面没人怎么能办事?特别是那些棘手的事,那些敏感的事,那些只能用特殊手段和特殊方法才能做得了的事,没有得力的人可靠的人充分信任的人,难道非得自己去办才成?
后台没人,注定了一个官员难以走远;而后面没干事的人,却注定了一个官员难以走得顺当。
现在,居思源的处境正是有后台而后面没人。虽然老爷子走了,但“官二代”的光环还是笼罩在头上,而且老爷子的那些战友朋友部下,还有很大一部分正在台上,正执掌着更大的权力,这些人只要居思源愿意动,都是他优质的后台资源;在省内这一块,怀凯书记、李南副书记,包括孙兴东部长都算是对他印象不错的,也还都能算得上是能说上话的后台。一个厅级干部,虽然他的目标当然不在厅级,但就当前,这些后台不是不够,而是够得太多。居思源并没有多少兴趣要来用这些后台,从报社改行开始,他就打定主意,首先要靠自己奋斗。就是领导们关心了,也让他们有个关心的绝对正当的理由。老爷子遗体告别仪式时,怀凯书记和李南副书记都参加了,怀凯书记在握着他的手时说:“老爷子是江南的老领导老同志老榜样,你也得好好干,干出老爷子的风范来!”
居思源回路怀凯话说:“谢谢省委领导关心,我会努力的。”
努力那是主观,真正到关键时刻起作用的还是领导的关心。官场就像农民种田,你再辛勤,再努力,老天不帮忙,风不调雨步顺,你照样是没有收成。
一个“官二代”,问题不在于有没有后台,而在于怎么用好后台。居思源这么多年呆在高层,这一点算是揣摩出了一点道道。如今,他忧心的是省委把他放到江平这个地方,后面没人,走来走去都是仿佛是一个光杆子市长。虽然表面上看,叶秋红、杨俊都与他走得较近,但是还说不上那么完全可以信任。当然,从当副厅长开始,居思源就曾接受了老爷子给他的教导:不要培植党羽。在省厅里,没有党羽还过得过去,各个处室之间容易形成掣肘之势,他作为主要领导,很容易从中去疏通管理。而在市里,各部门之间几乎是自成系统,处干们之间除了都要向上爬的愿望一致外,其余很难做到一致。春节同王则老一块聚会时,王老就提醒他要建立走一支队伍。“这队伍,不是让你搞小集团,也不是搞独立,而是能为我所用,为我所谋。不然,一个市长,你都事必躬亲?那你还叫市长?市长不是驭事的,而是要驭人!”王则老平时很少开口谈官场权术,这回语重心长,也是实在想为居思源传点真经。居思源当时就想:王则老这是点到了我在江平的痛穴。很多工作没法开展,或者开展得不顺,都是没人啊!干部也是看你领导的,没有天生服从的干部。如果干部服从的是你的位置你的权力,那是不可靠的。关键是要服从你的人格你的心。
前两天,在市经济工作会上,徐渭达问居思源人事安排的名单出来没有?居思源说还没有。徐渭达说要快点,不要拖。再拖,我们都吃不消了。居思源觉得也是,最近,通过各种方式给他打招呼的电话,相当的多。而且这些电话的来路甚至都让居思源觉得吃惊。大部分都是省直的,这可能是考虑到居思源在省直多年,与省直的关系较熟有关;也有省领导的,还有一个最高级的,是科技部的。对于这些电话,居思源一概是热情接听,耐心解释,到末了就四个字:“我知道了。”他佩服这些江平干部的勇气和灵活,同时他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他现在知道徐渭达让他来排这个名单的真实意图了。徐渭达是不想在省“两会”前因为人事问题再惹是非。换言之,他是不想在江平处干们的后台中,造成不好的影响。他知道:人事一旦要动,省直的、省领导甚至北京的,都会来找。不同意吧,他们有意见;同意吧,又确实为难,有些基本上没有任何可能的。早些年用干部,只要关系硬,不管能力如何品德如何,都上;现在不行了,关系再硬,干部自身素质不行,特别是品行如果太差,也是不能用不敢用的。带病提拔,将来说不定就有一天,就会成了自己的包袱。而且,人事安排最容易得罪人。“两会”在即,徐渭达怎么会还抓这个虱子来挠呢?他乐得做个顺手人情,无论是谁问上来,他就一句:这事由思源市长在考虑。多光滑!甚至,他还可以在必要时刻做个艰难的顺手人情:这事我给思源市长说说,尽力吧!
在官场智慧上,居思源知道自己是不能跟徐渭达比较的。有时候,他却得意于这一点。一个官员,仅仅靠官场智慧来生存,那其实已经外化成一块官化石了。而他不愿,他必须有血有肉,有情有感,有智慧且更要有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