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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东街上的香樟,在每年春节前后就发出嫩芽。紫红的,细细的,远看,像花朵;近看,才知道是新生的叶子。凑近些,就可以闻到这新生叶子的清香。那是一种纯净的香气,并不因为它生长在街市上,就失去了天然。
唐天明是喜欢香樟的。
清晨,唐天明沿着湖东老街走一圈,沿途都是香樟,他仿佛就被裹在它的香气中了。淡淡的,浅浅的,如同那些若即若离的情感。不用伸手,它就在眼前;不用特别亲昵,它已在耳畔……
腊月二十九下午,唐天明才从北京回到湖东。在此之前,天达集团的农民工事件,基本算处理好了。除两个重伤员留在北京治疗外,其余人员也都回家过年了。关键是,这件事,因为处理得及时,媒体参与的面还不是很大,没有形成更大的舆论阵势。郊区的区委书记和区长,为此在腊月二十七,专程到湖东驻京办向唐天明表示感谢。唐天明说感谢其实谈不上,我们是湖东驻京办,驻京办就有配合当地政府做好维稳工作的责任。湖东有八万建筑工人在北京,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对这个群体的引导与疏导,是一项很艰巨的任务。因此,我们也希望各级给这些建筑工们更多的关爱,更多的支持,更多的理解。不能有点事就拖,拖不了就骗,骗不了呢?不就是堵门,出事?当然,我这不是说你们。郊区区委政府在事件的处理中,还是很得力的。我也代表湖东方面,谢谢你们!
唐天明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虽然有点刺,可是刺得不重,恰到好处,让郊区的领导们,既感到他的不满,又不好直接发作。晚上,唐天明坚持留书记区长在一块坐坐。他将王天达也请来了。一开始的气氛自然有些尴尬,但酒一上来,唐天明端着杯子,说道:“我记得有一句诗,叫‘相逢一笑泯恩仇’。当然,我们之间,包括郊区与天达集团之间,都是没有仇的。只是有了点小的不愉快,小的误会。郊区有我们天达集团的许多工地,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就业机会;天达集团领着八万建筑工人,为首都的建设做贡献。总之一句话,本来就为着同一个目标,共建和谐社会。来,我们共同的喝了这杯,既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大家干!”
“干!”大家都喝了。
其实,无论郊区的书记区长,还是王天达,谁都明白,很多事是不能深究的。能过且过,只要处理得好,处理得满意了,就得给人家下台阶。面子是第一的,面子撕破了,彼此都难堪。特别是王天达,这人是江湖出身。明的,他能堂而皇之;暗的,他能阴损有加。包括发动工人堵政府大门,唐天明心里清楚那准是经过王天这默许的。但他们毕竟得靠着首都这大市场吃饭,要是真的得罪了像郊区政府这样的机关,对他们也是很不利的。政府一句话,江湖十年功。现在,唐天明给他们垒好了这台阶,他能不下?一杯酒喝罢,王天达主动向郊区书记和区长敬了酒,说:“工人们情绪激动,工人们就是看着那点钱啊!我这一块摊子大,也无法担当得起。以后,还请书记区长多多关照。再怎么着,天达还得靠着大家。还有,唐主任,现在看来,驻京办的作用越来越重要了。要是真撤驻京办,我第一个不答应。特别是撤湖东驻京办,我更不答应。”
“那是你王总答应不答应的事?”唐天明喝了酒,笑道。
郊区的叶书记也道:“看来,上面讲一刀切撤销县一级驻京办,也是有些太过了些。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有些驻京办,确实在北京有些不好的影响。我以前就见到过,那是北方的一个县的驻京办主任,春节前,就从东北拉到北京来送礼的人参,就有半个卡车。我问他:这么多人参,你们一个县的财政收入多少啊?这样承受得了?你猜他怎么说?大笑,然后说:这书记就不知了。我们这半卡车人参,也是财政花钱收购来的。这些人参送到北京后,目标都是那些手中握着实权的司长处长们。他们吃了人参,能忘了我们?只要他们不忘,在项目分配时,稍稍多想想我们,那人参的钱不就很快回笼了?一个人的项目,管着回笼;第二个人的项目,就是我们的盈利了。还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呢?你算算,这驻京办的产业,能不能做?这驻京办主任的话说得我哑口无言。上面要撤,也该撤这样的驻京办,而不是撤像唐主任这样的。北京这么大,维稳工作繁重,很多事情,还真的只有当地驻京办的同志才能解决。唐主任哪,如果需要,我们也可以向市里作些建议,我们可不希望唐主任这样的驻京办主任都撤离北京啊!”
唐天明说:“这点得谢谢叶书记。你们是高看我了。撤销县级驻京办,是中央的决策。正如刚才叶书记所说的,驻京办的工作也有区别。但总体上看,驻京办为维稳、联系和地方经济发展,都作出了很大的贡献。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关键是一些驻京办,确实成了‘跑部办’、‘钱进办’、‘接待办’、‘腐败办’,这也是事实。怎么来区别?太难了。如其太难,不如一刀切。可是我一直担心哪,被切了的,到底是哪些?是不是真的切干净了?可能会‘潜性’存在吗?都有可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