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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一边削苹果,一边大声说道:“我们柴家从来不害人,我也觉得坦荡荡最舒服了,爸你说得对,没有什么能阻止你寻找幸福。等我赚够了,我就捐……”话没说完,我的心脏没由来地掉落了一下,就像在长隆欢乐世界蹦极一般。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就停止了说话,莫名其妙地就停止了削苹果,莫名其妙地就回头望了老爸一眼。
还好,老爸还在笑,只是眼神明显模糊了,他说:“好,小米,鲁提辖就是鲁智深,有一天,他在酒楼喝酒……喝酒……”老爸闭上眼睛不说话了,我的水果刀马上掉在了地上,这个地方不应该停!几十年里,这个地方就没有停过,没有停过……我紧张地抱着爸爸问:“还有呢?还有呢?还有十斤肥肉,十斤瘦肉,十斤……妈妈!妈妈!医生!医生!”
妈妈跑进来,就倒在了地上。
我知道,落幕了,我的爸爸。
我对着房间凄凉一笑,惨白的壁,暗黑的夜,都让我无法呼吸,可我还活着。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诉自己,如果真有事情,也不要哭泣,爸爸从小教育我,男子汉大丈夫要正义,还要坚强。我已是森林里的一匹豺狼,只会露出两只冷冷的牙,第一项要正义已经做不到了,至少也要做到第二项。我想,这个不难吧?反正我早已在这遍地荆棘的红尘里变得铁石心肠,在尔虞我诈的名利场中百炼成钢。但为何这一切真的发生时,我还是顿时化作倾盆雨?
我在记事本里写道:人永远控制不了悲伤,就像生命控制不了死亡。当你的悲伤突然到达了你的心房,热泪就像打碎了的暖瓶,“哗”的一下,热水全部汹涌而出,根本来不及躲藏,便哭得不成模样,尽管最坏的结局你设想过无数场,可那一刻它真的来到你身旁,你根本无法抵挡,只想哭到天亮……
老妈拿着个存折对我说:“柴米,这是97000块,这都是你的钱,是你这些年每个月寄过来给你爸治病的钱。你爸爸都没有用过。我们问你要钱,主要是怕你乱花,给你存起来。二也是你老爸说的,为了让你感觉好受点,怕不接你的钱,你会难受。”
我抓了抓头发,时间仿佛刹那间停滞,又好似全部重叠在了一起。小学时,爸爸咬着牙履行承诺送期末考了双百分的我去北京大姑妈家玩,那时家里还没通火车,爸爸在长沙接我,正好是正午,爸爸在火车站边买了一碗米粉给我,我说爸爸你也吃一碗,爸爸看了看价格,说:“爸爸不饿。”其实当时我就知道他在撒谎。初中时,爸爸和妈妈单位效益都不好,但还是每个晚上都会省出一份辣椒炒肉来,看着我吃掉,有一次我终于发现了,我说爸爸你也吃一点吧,他用舌头舔舔汤汁,说:“爸爸不喜欢吃肉。”又是撒谎。高中时,医疗费教育费都在涨,爸爸给我交了学费,回来后胃痛,额头上都是黄豆大的汗,我说爸爸你去医院看病吧,爸爸拿一个杯子死死地按住肚子,说:“爸爸不疼。”还是在撒谎。高考前,我慌了,我不想再住在这贫民窟,我又偏科,于是每晚都拼到凌晨,爸爸总陪着我,晚上11点半准时给我蒸个鸡蛋,我说爸爸你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爸爸打了个哈欠在鸡蛋上小心地淋上一勺酱油,说:“爸爸不困。”还在说谎。后来啊,我说我在珠三角混得很好,给你寄点钱吧,你买点好药,别再舍不得了。爸爸说:“好的,终于享儿子的福了,你把钱寄过来吧,你的钱我都用掉。”现在还给我这样一个存折,到底要干什么?你从小告诉我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那你呢?你骗了我一辈子,你是个骗子——大骗子!
我抹了抹眼泪,收拾好行装,把钱放在妈妈那里,说:“我得回广东了,那边还有些很重要的事没有办。”
老妈说:“好,我帮你存着。你去吧,工作要紧。”
我咬了咬牙,从朋友那里拿回了密约复印件。
我看到老爸抽着老仁义,一摆一摆地走在楼房下的巷子里,蹒跚而安稳,我觉得我讨厌的那个贫民窟的巷子,还有那个冬凉夏热的建筑物突然变得亲切起来;我看到老爸站在青龙岛的雪人边,苍老而慈祥,我觉得我黑暗了好多年的内心突然充塞着力量。当面对死亡时,人才能停下脚步,突然发现那些孜孜以求的虚名、利益统统都是浮云——或许只有这么一瞬,这么一个节点,人才会这么温暖而清晰。
是的,让该来的都来吧,我知道我将去做傻事,但没有办法。别的豺狼怎么做我不管,我是有爸爸的,我有教养,他们只有饲养。我回头看了一眼老爸的新坟,我说:“爸,我恨你。”
陈佳佳走到我面前,拿出一个信封,含着眼泪怯怯说道:“柴老师,这是我们全班写给你的一封信,你要坚强。我爸也离开过,我知道你的感受,你要节哀顺变。”
我搂过陈佳佳,对于一个年轻男教师,面对着这样一个成年女学生,这是不允许的,我也一直告诫自己,我怕我犯错误。但我还是搂住了她,老师搂着学生能有什么错误?你怕是因为你的心肮脏,当你放下了自己欲望迷杂的内心,你就什么都不担心了,那叫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