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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那市府办的向主任是个久历世事的人,他那近视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的小眼珠不易让人看清,却时刻清楚地看着别人。他觉得市长似乎很赏识黄之楚,对黄之楚也关心起来,在办公室的几次会议上都表扬他,说一个青年人,一个知识分子,就应像黄之楚那样。有次还当着市长的面夸奖了他,李市长也说小黄不错。黄之楚十分激动,甚至有点想哭。他想感激涕零这个成语确实发明得好。于是有人私下议论:黄之楚要走运了。因为同志们通过认真总结经验,发现一条规律:向主任在向领导和组织部门提名之前,都要先在办公室造造舆论,宣传宣传,免得提拔起来大家感到突然。当然啦,重视舆论宣传本来就是党的工作法宝嘛。但同事们谁都不挑明了说,因为这毕竟是组织原则问题。在原则问题上,向主任从来是严肃的。不过黄之楚还是感觉出来了。所以精神更加抖擞,工作更加出色。这又换来了向主任更多的表扬,有次李市长还亲自表扬了他。同事们对他更加刮目相看。那些平时很随便的哥们儿开玩笑也有些忌讳了。黄之楚自我感觉处于历史最佳状态,似乎已经是个准副主任了。
家庭生活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肖琳同他进行了一次近似心平气和的谈话:
“你现在真像个国民党军官的副官了,专门陪太太玩。我是想通了,丈夫丈夫,只管得一丈,管你是管不住的。离婚吗?又可怜柳儿。我自己命苦,认了。以后我俩就这么过,互不相干。”
所以,家庭生活悄无声息地过着,像块电子表,一切都是先编了程序的,有条不紊,却死气沉沉。黄之楚在单位生龙活虎,春风得意,回到家就垂头丧气,如丧考妣。他觉得外面和家里是两个世界,自己也是两个人。
两口子睡在一起,感情上充其量也只是阶级兄弟了。夜里更加饥渴难熬。隔壁曾薇夫妇既不节制也无规律,黄之楚只好每天晚饭后就跑办公室去,以躲避那“黄色录音”,所以每晚都是深夜十二点以后回家,好在曾薇夫妇都在十二点以前入睡。领导都说黄之楚工作实在肯干,天天加班。他几乎成了机关干部的表率了。黄之楚虽然心里苦,意外地却获得这种好评价,也有了些安慰。肖琳却更加心冷了,心想,黄之楚天天约会,肯定不会只同一个女人鬼混,市长夫人和曾薇大约都是。这畜生!
这日子怎么过?黄之楚有时真想提出离婚。但那本来就不存在的离婚理由无论如何是不能抖出来的。就算离了,不翻出那事,别人也会说自己要发迹了,眼光高了,可见是个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安乐的人。这样的人哪能重用?提拔也就是泡影了。再想那肖琳也是无辜的,全部的错误只在于误会。
这误会何日才能真相大白?看这阵势,只怕这一辈子都将冤沉海底了。
黄之楚希望家里发生一件什么事,哪怕是自己被汽车撞了,老婆病了,或者是来了远方的朋友,都可以缓冲一下生活的节律。
终究没有发生什么事。一切如旧。
有次,黄之楚偶然听见曾薇对男人讲:“我带小黄去玩一下。”
黄之楚恍然大悟。原来曾薇一家称那只小黄狗为“小黄”,难怪老婆说听见曾薇说同小黄去玩。他觉得真有几分幽默,就以此为借口,向老婆解释。老婆只作不听见,依然不搭腔。
黄之楚心灰意冷,正儿八经地抽烟了。肖琳也不干涉。
今晚曾薇夫妇突然来访了。黑男人提着一个纸盒子。他们主动来访还是第一次。进门便是客嘛,肖琳也是最要面子的人,便做着场面上的应酬。
曾薇坐下就问:“柳儿睡了?我们到深圳进货,带了两个玩具车回来,带遥控的,我儿子和柳儿各一部。”又指着她男人,说:“他呀,别看凶得像个雷公,就喜欢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