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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借口罢了,真正迫得他要如此早走的因由,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不好明说,从前,彼此以为不是亲兄弟的时候,兄弟间倒能亲密无间、无话不谈,后来知晓真是血脉相牵的一家人了,却不得不疏远了许多,有些话,隔着一层,难以说出口来,萧罗什回想自知迦叶身世以来种种,于心中默然慨叹片刻,又对身前的少年道:“你打小身体就不大好,得好好调补才行,不要总跟着寺里和尚吃那些没油水的素食,无事时就离寺走走,多下馆子,好好吃些山珍海味补补,别误了长身体的时候。”
萧罗什虽因母亲礼佛之故,如家中弟妹一般,得了个佛家之名,但对佛事,实无半分热衷,更不会把那些清规戒律放在眼里,他向身为俗家弟子、带发修行的弟弟迦叶,推荐了好几处厨艺精湛的京中名馆,又从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金银锞子,递与萧迦叶道:“拿去使吧,用没了就让多寿回府找我再拿。”
萧迦叶连忙推辞道:“父亲每月都给我许多,我都使不完……”
他们一个坚决不要,一个坚持要给,正来回推让时,忽听多寿声音微颤道:“夫人……”
两兄弟登时都僵住身体,萧罗什悄将装有金银锞子的钱袋,掖在身后,见将明的天色中,真是母亲走了过来,直直望向迦叶问道:“不待在绪风斋中,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萧罗什想与其让迦叶站在这大门口受母亲冷脸,处境局促尴尬,倒不如让他早些回伽蓝寺去,遂帮为代答道:“迦叶要回伽蓝寺了,这就走了。”
他说着揽住弟弟的肩,要送他出门,却又听母亲嗓音泠泠道:“急什么,且在家住上三四天再走。”
萧罗什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身边的弟弟更是如此,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母亲,幽亮的眸光,在晦暗将明的天色中,微微闪烁着。
母亲一如往常,不愿多看迦叶、与他多言,说下这一句后,转身便走了,萧罗什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忽地明白过来,三日后,观音妹妹回门,母亲留迦叶在家,是为了让观音回来时,能看到家人都在,心里能多少高兴一些。
毕竟眼下这桩婚事,没有半点能让她欢喜的地方。
萧罗什回想今日宇文泓亲迎闹出的混乱场景,根本是在羞辱萧家,对观音这位新妇,也没有半分尊重,再想今夜洞房花烛,自己皎洁如月的好妹妹,要被这么个悍蠢莽夫痴儿亵渎糟蹋,强忍的郁恨直往上涌,简直糟心地想要呕出血来。
他忍了又忍,暗挫着后槽牙,且将这愤恨压下,尽量和声对弟弟迦叶道:“好了,母亲都发话了,别再多想,回绪风斋歇息吧”,犹怕他又悄悄离开,索性将话说明道,“三日后观音回门见你在家,心内会欢喜的。”
因为母亲竟然开口留他,而迷茫懵怔中难掩隐隐欢喜的萧迦叶,听到兄长这句,才明白了母亲的用意,他幽亮的眸光微黯了黯,又想及姐姐这桩令他忧心忡忡、郁结难解的婚事,一颗心越发下沉,如临深渊,直至闻到风中幽送的春日花香。
姐姐爱花,所以他也喜欢,那包那伽花种,不是住持赠他,而是他知晓此物存在后,向住持开口求来,而后就一直带在身上,等着姐姐来伽蓝寺看望他时,第一时间送她,但,那日明明是与姐姐每月约见的日子,他一直等到入夜,却都没有见到姐姐的芳影,反是另一个可怕的消息,如惊雷般,传到了他的耳中。
因此寅夜急回的他,不慎在路上丢了花种,后来走时,也没有去父亲那里歇睡,而是连夜回程,想找回遗失的那伽花种,幸运的是,一路找至天明时,他终于寻回,尽管因此染了风寒,但在今日回家见姐姐前,早已好了,没有叫姐姐为他担心。
这包作为贺礼相赠的那伽花种,能让身不由己、嫁为人妇的姐姐,心内稍微欢喜些吗?
逐渐泛白的天光中,薰风愈暖,风中花香更浓,萧迦叶望着天际一轮淡月,想到他在回家前,曾在寺中,心念着姐姐的这桩婚事,为姐姐拈了一支签。
那签上写的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月落日升,温暖的阳光,在花香浮漾的薰风中,照向人间,映亮青庐,萧观音在澈亮的晨光中,迷迷糊糊醒转,正对上一双漆亮乌眸,正圆溜溜地盯看着她,登时一个激灵,困意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