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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这方帕子从她手中拿来, 触手凉滑轻软,口中硬邦邦道:“我没有贺礼送你。”
萧观音边将小灯放在榻几上,边柔声对他道:“你之前, 已经送过我了。”
折叠方正的雪白帕子,在宇文泓手中如溪水滑开, 如霜似月的一片皓白下, 帕子一角,精绣着的数片殷红野花花瓣,在这暗夜之中, 似簇簇跳动的火苗, 燃得人双眸星光熠耀。
萧观音除鞋上榻,手挽着长发, 在宇文泓身边坐下道:“以后出门时, 将这帕子随身带着擦擦汗吧”,微顿了顿,还是劝说了宇文泓几句,“其实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好, 天气越来越热了,在太阳底下晒久了,人会中暑生病的,你想玩,在长乐苑里玩,也是一样的。”
望着帕子的宇文泓,听了这话,立时了然了萧观音今夜又是甜言蜜语又是亲送贺礼的因由,本依他的心,他应一口回绝、不称她的心的,但不知为何,明明察知了萧观音背后的用意,可在侧首对看上她双眸的瞬间,却握着手中帕子,轻轻“嗯”了一声。
宇文泓想,他酒量虽好,但今夜,怕是真的有点喝多了,脑子糊里糊涂不好使,之前一次,现在又一次,频频心口不一……
而萧观音因之前多次劝说,宇文泓总不听的,执意说外面更好玩,成天顶着太阳往外跑,故也没对这次劝说,抱什么希望,忽听宇文泓应下的她,心中自然浮起惊喜,望着宇文泓微弯唇角,流光映帐的灯影下,眸中笑意盈盈。
……笑得还挺甜……
宇文泓心中浮起此念,下一瞬,即猛地惊醒,醉了……他今夜是真的有些醉了……醉了醉了醉了……
醉醉的宇文二公子,赶紧移开目光,醉醉地阖眼躺下,心神混乱地睡了,雪白的帕子握在他的手中,淡淡的香气,萦绕至他鼻下,逸进他的梦里。
总是噩梦缠绕的岁岁生辰夜,在今年,没有冰冷的深渊,没有死亡的阴影,有的,是金灿的夏日阳光,炽|热|地照晒在他身上,令他身体的每一处毛孔,都能感受到活着的暖意,大片大片殷红的野花,在灿烂的烈阳拂照下,燃如火海一般,他置身在这片如火如荼的花海之中,有人亦然,在他前方不远,背影清纤,白衣翩翩,不染凡尘。
他向着她,如影逐光,一步步地走近前去,在将要走至她身后时,却见漫山遍野的花海,忽地真就变做火海,她在他面前,在这火海的中央,化为幻影,风吹即逝,如一缕月华,拂掠过他的面庞,他伸手欲抓握住这道清风月影,攥至手中,见是一方凉滑的帕子,如雪素白,帕角数片殷红花瓣,灼灼如火。
身边所有肆虐灼燃的火光,忽在这一瞬间,熄灭干净,天光亦灭,冰冷与黑暗再次如潮涌上,他手握着这天地间的唯一一点雪光,望着四周暗黑、地石红熔的场景,忽地醒觉他身处何地——地狱无间。
心神一震的同时,手中的帕子,也似月光幻影,如水流逝,捉握不住,梦中的他,下意识攥紧指尖,梦外的他,亦是如此,宇文泓从梦中醒来时,手中紧紧攥握着这方雪白的帕子,用力到指节酸痛发白。
他颓然地躺在榻上,不仅后背汗湿,额发下,亦浮有汗意,宇文泓下意识要拿帕子擦脸,但抓着手中帕子送到面前,却又在额汗前停住了,仰面怔看了这帕子片刻,终没叫这方雪帕染上汗渍,垂下手去,晕晕沉沉地坐起身来。
身体周围,不是梦中的黑暗与冰冷,而是盈满了明亮的夏晨阳光,它们透窗穿帘,照得帐内亮晃晃的,令人双目隐觉刺痛,晕沉坐起的宇文泓,一手覆在眼前,慢慢地揉着眉心,并回忆着梦中情景,想自己昨夜真是有些喝多了,睡前同萧观音说话时怪怪的,睡着了,也做这么奇奇怪怪的梦……奇怪的梦……让人心里莫名沉沉的……
从梦中醒来的宇文泓,在榻上晕晕乎乎地坐了好一阵,仍像是有些没缓过神时,隐听窗外传来细碎的轻笑声,如系在风中的连串清铃,在拂风下轻轻地摇曳脆响,动人心弦。
他坐榻静听了一会儿,心也像是静了不少,趿鞋离榻,推窗看去,见是萧观音在廊下和那条黑狗玩,门外离地的玄漆木廊,像是刚被清水泼洗过不久,十分干净,乌亮地反射着灿烂的朝阳,萧观音未着袜履,赤足在廊上与爱犬嬉戏慢跑着,玉白的足下,踩踏着碎碎流金的灿烂阳光,衣发亦披拂着澄阳与朝霞,沁人的穿廊晨风,吹拂得她身上裙裾飘飘,整个人雪白金灿,耀目迷离。
随光而动的雪白身影旁,是乌亮的纯黑,经了数月,当初瑟瑟可怜的小黑狗,已长得结实壮健,欢快地跟在主人左右,追逐她手中的绣球,萧观音一手托着绣球逗狗,另一手褰着身上的长裙,缕银素纱,不饰纹花,是她在长乐苑不出门时,最常穿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