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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猎猎,萧罗什望着身前少年极力平静的双眸下,难以掩饰的惊震伤痛,僵沉不动良久,终是缓缓开口。
天,渐渐黑透,梅园静室灯明,琴声幽雅,雍王世子乐艺卓绝,可说是当世一流,闻之绕梁三日,但他身边的女子,却无心静听,在悠婉的琴乐中,心神恍恍,不知飘向何方,直到猝然一声不谐“铮”鸣,如刀剑相击,方令她猛地醒过神来,微微侧首,看向身边的年轻男子。
她看他,半边身子,都罩在灯树阴影下,琴为心声,这一声铮然琴鸣,应昭示着他心境极差,但他却未发怒,神色如常,复又款拂琴弦,好像先前一声,并不存在,仍拂琴弦如潺潺流水,令幽雅琴声,萦绕在一方静室之中。
她望着他,如看陌生人,尽管他这般看来,温润如前,可她却只感觉寒冷,雅如流水的琴声听在耳中,也似暗涌波澜,不知何时将掀起波浪滔天,记忆的雍王世子,久远得印象模糊,而身边之人,陌生地让她感到惧怕,尽管他从未对她发怒,在那一夜后,也未再对她做过什么,平日派人接她过来,只是听琴用宴而已,但只这般,心头的重压,已叫她感到窒息,一方静室,宛如囚笼,明明琴声潺潺,此地却僵滞地有如一潭死水,她与他,都似将困死在这潭死水里,因她,始终无法回应他的要求,而他,始终不肯放手。
……是要将这一世,都耗在这潭死水中,如此一生吗……
……也许这一世,还应有不同的活法……
缥缈心神,不知怎的,萦回曾经在长乐苑中的春夏秋冬,犹记一夏日午后,天气炎热,酷烈骄阳,似将一切精神力气都抽尽了,室外被暴晒的青绿菜地,蔫蔫巴巴,白鹅们纷纷躲在阴凉处,蜷缩沉睡,室内的侍女们,也都陷入夏困,寂静得无人言语,针落可闻的安静中,她一人,睡在内室榻上,昏昏沉沉不知多久,忽地感觉足下有些发痒,起先,她以为是黑狗在同她玩闹,没有在意,可那痒意越来越重,终是迫得她微微睁开眼来,她一睁眼,就看见作案的“元凶”,手里抓着作案凶器——一根狗尾巴草,唤她起身,满面笑容,粲如骄阳,映入她的眼帘……
心神恍惚如流水,将越推越远时,幽幽琴声忽然中断,身边一直抚琴不语的宇文清,忽地停下了双手,勒在了琴弦上,听来令人心惊的铮然几声中,宇文清依然不语,萧观音也亦无声,这些时日以来,他们之间,已说了太多太多,到现在,已似无话可说。
再怎么说,都像是缠着一道死结,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他也不肯放手,给她她想要的,心意既不相通,彼此话说得越多,这道死结,就像是越缠越紧,紧得似能绞死他二人,一世都像要解不开。
琴声已停,长久的死寂后,萧观音站起身来,一如从前,向他请退离开,宇文清没有言语,仍是微低着头、手勒着琴弦,萧观音静默望他片刻,唇齿微颤,心中有话要说,可对宇文清来说,她要说的,早已是“陈腔滥调”,正如他那一声声“喜欢”,她听不进心里,这些话,他也听不进耳中,再说一次,也是徒劳。
沉重的倦怠,令萧观音终是垂了眉眼,一字未言,她朝琴后的宇文清,如仪屈膝一福,转身离开,但,刚走了数步,手刚碰上门栓,身后原先如山不动的人,忽地起身向前。
古琴因这急剧动作,“砰”地一声,摔在地上,铮铮琴鸣如泣,急促身影带风,令室内灯光一时摇乱不定,萧观音刚刚打开的房门一隙,在这令人心惊的迷乱光影中,叫身后之手,猛地用力按上。
门外,风声起,似将要下场大雨,落英山崖下,几名夜归人,原欲赶在雨来前,尽快归家,但急行的提灯一晃,却惊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地上那几步开外的黑影,分明是一具尸体,应是从崖上摔下,摔得血肉模糊。
第106章 心火
……事事皆已做尽, 为何她在他身边时,仍会心神不属地念想着另一个人, 明明那人本性与她半点不符, 可说是南辕北辙、天差地别, 天生就不该靠在一处, 明明他已一次次将那人本来面目,揭与她看, 为何还要念着那人,为何眼里就是不肯看到他……
日积月累的不甘与绝望,如墨入水, 晕黑心中全部,令宇文清猝然站起身来, 截断了她的离退之路, 他将她按靠在门外,见她又一次侧首垂眼、不肯正视他,抬手托起她下颌, 令她看他, 好好地看一看他。
……明明他眼中全是她,可她, 却一点也看不到他, 这不公平……不公平!!
她因他的强硬动作,不得不注目看来,他看到她眼中的自己,面无表情的神色下, 眸底隐现着执狂,似一个将疯之人,衣冠楚楚之下,是狰狞的张牙舞爪,可外在愈是狰狞,心中愈是虚空,空空荡荡,迫不及待地要拿什么来填满它,不管用什么法子,填满就好,因这样的虚空,就似一潭死水,将要溺死他了。
风声愈响,有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了门窗之上,宇文清在风雨声中,按定萧观音的身子,低下头去时,有叩门声在外响起,心腹侍从恭声叩禀,道有急务需回京中官署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