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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左右是他自己的女儿,不与咱们相干,刘婆子门路多,但愿能卖个好人家吧。你瞧,合欢花儿又开了。好看吗?”说着说着,毫无转折地,沈渊就硬生生跳开了话。绯月正站在她身边打扇子,闻言显然楞了一下,似是不解。
“好看的呀……”绯月呆滞片刻,顺着沈渊的目光看过去,迟疑着答了个好看。在她的印象中,她家小姐很少过问前院的那株合欢,偶尔看到了也立刻移开目光。第一年花开盛景,她与绯云试探着询问,要不要摘几束来赏玩,也被冷冷一眼盯了回来。
沈渊又问:“与后园子的海棠相比呢?”见绯月满面纠结神态,她又补了一句:“你只管说,自己怎么看的,没有对错。”
“嗳,是。”绯月得了话,略略歪着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后园子的海棠?那是小姐十四岁的时候,夫人特意托了人,从咱们老家挪过来的呀,那花儿一开,整个园子都显得热热闹闹的,看了高兴!”
她脸上随着思路浮现起欢喜的神态:“等结了果子,还能做蜜饯吃……再要说这合欢,其实也挺好看的,花儿软软的,像绒毛一样,开起花来就像天上的彩霞,听说摘了花也能煮汤沏茶的?所以,这大概,各有各的好处了?”
“你这丫头,胡诌了一通,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沈渊作势嗔了一句,轻哼了一声,收回来目光,随手又抿了一口茶,才发觉有些凉了。
绯月已然察觉到沈渊有些不对劲,俯下身靠近了些,轻声问道:“小姐,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沈渊摇摇头:“没有。就是在想,这新上位的头牌娘子,这份风光……能风光多久呢?算了,不管她了,等会让绯云去吩咐厨房,就说今儿中午,我想吃合欢花做的汤。”
“可是,这能好吃吗?”绯月不解其意。
“做出来了,你不就知道了?”沈渊语气轻松,抬手拍了一下绯月手背,“照做就是了,合欢花能安神的,记着了?”
“是。”绯月见她坚持,也便应了声记下。
厨房自是殷勤,摘了新鲜的合欢花煲汤,早早地送了过来,搭了一盅虾仁豆腐羹、一碟杏花鹅脯、一笼蜜枣蓬糕,并两样爽口青菜小炒,另配一碟软软滑滑的黄糖牛乳冻。
合欢花入药,可疏郁理气,活络安神,但是脾胃虚寒的人不宜食用。这点沈渊知道,从前的明香也知道,才研制出了一个汤方。这道汤原本有个名字,叫“忘忧汤”,先以生姜切片,滚水煮开,再加洗净的合欢花、红枣、百合,小火焖煮半个时辰,全靠后两味食材吊出鲜甜滋味,兼以姜片温补中和。
任他明月能想照,敛尽芳心不向人。明香姑娘栽下合欢,大约就是怀着这样的心境吧?沈渊执着汤匙暗自猜测,也许明香所谓的不知去向,只是和那可堪吐露芳心之人长相厮守了去,不愿再受俗世纷扰罢了。
明香如此,她自己又当如何呢?
沈渊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更多是不敢面对。她十四岁露出真容,解了冷香阁之困,偏偏十五岁时又被亲兄长寻到,说不是造化弄人,谁信?
好在餐食都可口,这点情绪没造成多少影响,沈渊一点点掰着蓬糕,专爱拣里面去了核、粘软酥烂的蜜枣吃。豆腐羹用的新制的嫩豆腐,炖得浓厚,鲜味全从虾仁里出来,牛乳冻做得也不错,香甜又清凉,她尝过两块,连午后的那碗冰酪都要忘记了。
用过午饭,两个丫鬟分头收拾餐具食盒、抱被铺榻,服侍着她歇下午睡。沈渊换过了寝衣,梳头发时想起一事,便嘱咐了一句:“等下把白芨水准备上,午睡起了养养指甲。”
这会给她梳头的是绯云。绯云口中随声应着,手上没间断地给她梳顺了拆散的长发,放下冰绡帘,扶她去软榻上躺了休息。
沈渊所言的白芨水,是个养指甲的妙方儿,做起来也不难,切了一般多的白芨片和生姜片,先把白芨片放进清水里泡透彻,等水变得粘稠了,再把生姜片也搁进去,添水放到火上烧开,又变粘稠时再加水,一直熬成浓浓的药汁。
至于用法么,若是讲究些,就用小刷子蘸着涂到指甲上,随性些的便直接伸手指进去泡一会,之后也不必擦洗,等着晾干就好。
沈渊不曾懈怠惫懒,除非难受极了,否则每日必会抽出小半个时辰弹一弹琵琶。不知和寒症有无关系,她一双手十根指甲都大不如前,稍一用力就会痛。她偏不认,翻了典籍寻了这么个法子,倒果真有效。
保养指甲是个比较愉快的过程,唯一不完美之处在于,沈渊睡得久了些,药汁有些凉了。送后院温一温回来的路上,绯云迎面撞上了观莺,对方竟毫不见外地伸手来掀盖子,结果被烫了手,自是免不了又要挤兑几句。
绯云讲起此事时,沈渊正用解暑汤,连道余光都未瞥来:“不必理会她,这样的性子,根本用不着我们出手。”
绯月不禁纳罕道:“冷香阁中的姑娘,便是最不起眼的,也都老实本分,怎么这位头牌娘子反倒如此出挑?若是夫人知道了,只怕……”
“只怕夫人早知道了吧。”沈渊忽然接过话去,“她现在也算炙手可热,不好苛责。何况她也不曾与人争斗吵闹,惹出别的乱子来。”
沈渊所言的也正是墨觞鸳心中所想。其实一座青楼,严格起来讲应当只为一位姑娘独有,其余的人都是仆从罢了。观莺劳心筹谋了一阵,万万没料到正是筹谋过深,才引得花魁复出,往后是两个人平分春色,还是一人黯然凋零,安知是否都要看沈渊的心思呢?
观莺擅月琴,也不是未曾听说过白芨养指甲之法,在路上飞快那么一闻,她已经了然于心,拧着绣花绸帕子想了一阵,总是觉得不安定。她是个极富有警觉性的人,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威胁到她至高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