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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知道。”波利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安慰他道。
安折无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他难以呼吸，望向手中的十字星徽章。
“您不知道……”安折道，他的话自相矛盾，他的情绪被撕成碎片，悲哀像海洋一样淹没他的灵魂，如果这无处不在的思念的苦痛将他生生杀死，他不会感到任何意外。
“放弃人性，无限度滥杀无辜，最终被基地处决。或保持清醒，最后因无法承受的痛苦陷入疯狂，这是审判者仅有的两种归宿。”波利缓缓道：“《细则》制定完成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都不得善终。”
“我比你多活了好几十年，孩子。”波利道：“你的年纪还小，不知道的事情还太多。”
波利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这就是审判者所有痛苦的起因。”
“我……”安折茫然抬头，他无法反驳，也无意争辩，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他胸口郁积，抓不住也看不清，可他无法形容。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每次面对着波利，他总能想起与波利截然不同的陆沨。
他的目光越过波利的肩膀，看向一望无际的夜空，喃喃道：“我不知道……什么？”
安折愣住了。
咚咚。
“假如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怀有仁慈之心，”他一字一句道，“又怎么能坚定不移地为整体人类的利益付出一生？”
短暂的沉默里，安折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他忽然有一种预感，波利接下来要说的话，或许会改变他的一生。
波利看着他，轻轻说了一句话：“怎样才能坚定不移地相信？”
他听见了波利的呼吸声。
“但是，有一位审判官对我说过一句话，”安折轻轻道，“审判者信念的来源，不是冷漠无情，是仁慈。不是对个体的人，而是对整体人类命运的仁慈。如果坚定不移地相信人类利益高于一切，就不会动摇。”
“你不知道。”寂静里，波利道：“你爱他。”
想着波利的话，安折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想起了一个人。
安折睁大了眼睛。
话音落下，他们沉默了很久。
天际，极光变幻，深绿的光芒像翻滚不定的海潮，从南面走到北面，消散而后重生。
“仁慈……仁慈是人类最显著的弱点。”波利道：“对自身的仁慈是私欲的起点，对他人的仁慈是信念动摇的起因，我做不到彻底冷漠无情，注定不是一个合格的审判者。”
他剧烈颤抖起来。
波利深爱每一个人，所以他才会那样痛苦。如果在和平的年代，他一定是个连蚂蚁都不舍得碾死的人——这样的人却要对同胞举起枪。
强烈的直觉像流星轰击地表一样重击了他的灵魂，光芒把这世界的一切映得雪亮。他其实不知道那三个字到底有怎样的含义，可他知道这是对的。
想了想，他又道：“因为您太仁慈了。”
他完全呆住了，连悲伤都忘记，怔怔望着远方的极光。直到波利放开了他，用手绢将他脸上的眼泪轻轻擦干。
安折说：“因为您品德高尚。”
“可我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道。
“我不后悔当初离开了基地，但我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逃避与无能。”最后，波利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