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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病愈后第一天回了汀兰学堂,课间出来,从前这时候隔壁的少年们都会借故过来,或询问夫子功课,或借赠笔墨纸砚,今日却不一样,院中围立着内监和宫娥,一品妃的小驾銮舆,身着粉地织金缠枝牡丹大袖衫的女子端庄高娴,那美丽的气韵使得红墙黛瓦都因她焕然起来,系着香狐毛披风坐在一方玫瑰椅中,女学监和两个女夫子恭恭敬敬地答话。
“贵妃娘娘放心,两位公主落落大方,端方自持,甚是省心......”
安可怔了一瞬,心下已明白了。安玥也走出来,和一个宗室女说着话,见到母亲,脸上露出惊诧,敛衽一福:“娘,你怎么来这里了?”
定柔弯唇一笑,对两个女儿招招手,待到近前,笑道:“我想着出来走走,不知怎地就到了附近的宫巷,所幸来看看你们调皮捣蛋了没有。”
安可的秀美的下颔儿默默低了下去,安玥努了努鼻尖:“女儿何时捣蛋过了,娘总把我当成个坏孩子,哼!”
定柔拉住小安玥的手腕,摸着手背,佯作生气地:“哎呦,我好心来看看你们,就落得这样说道,好伤心。”
午间散课,目送安玥上了舆轿,宫人簇拥着往康宁殿,定柔这才拉着安可上了自己的坐舆,母女并肩而坐,行在宫巷,一个香色蟒袍的身影远远的,时隐时现,亦步亦趋,定柔掀起纱幔看了一眼。
安可低头绞着小手,神情慌促。
定柔放下纱帘,展臂将女儿拥入怀,摩挲着那发间柔软,问:“可儿,告诉娘,从何时开始的,你心里......”
安可与母亲心心相切,自然不慌瞒,含泪道:“那时候我刚满学龄,初到学堂,她们总在背后窃语,说我是继女,非根正苗红的皇女,是冒牌货,还说你是......媚惑了父皇......很多不堪入耳的话,声音虽很小但我都听得见,起初不懂,后来懂了。”
后来再大一些,课业便长了,一墙之隔,二哥和三哥也常来捉弄我,拿着各种各样的虫子放在我坐席上,我起初很怕,吓哭很多次,只有宗旻哥哥,他不会。
那天,他们拿来一只青蛙要吓唬我,被宗旻哥哥拦住,说要告诉父皇,二哥扬手就抽了他一个巴掌,脸上当时肿了一大片,好几天才落了。我便告诉自己,以后不许再畏惧,不许掉泪,我找了几个二踢脚把二哥三哥堵在了御苑,壮着胆子放了两个,二哥吓得窜了,三哥被我按住,抱头蹲地上叫着妹妹饶命......不知为何,从那以后,三哥竟换了一副心肠。
定柔听完,眼底漫上了热意。
这些事情,为何母亲从来不知晓?我竟失察至此!
安可道:“是我不许嬷嬷她们告诉你的,你生弟弟病了那么久,我不敢雪上加霜,父皇说过,背靠大树的荫凉不能长久遮风挡雨,只有自己的臂膀才是最坚实的,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是我的懦弱纵容了他们罢了。”
定柔听得沉思良久,无奈叹息一声。
“可儿,他虽好,但名分上是你的哥哥,他是天潢贵胄,自有车载斗量的名门淑媛婚配,你是公主,将来下降公候之家,你们做兄妹的,勿让人曲解了,以后母亲天天来接送你,若身子重了,便遣你妙清师婆来。”
安可头垂的更低,一串晶莹的泪珠滑落鼻尖。
时光如流水,不快不慢的淌过指间,雪化冰消,到了隆兴二十年的暮春,定柔的肚子高高隆起,妊娠六个月却比旁人八个月还大,笨重负累,看来拳打脚踢的小家伙是个壮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