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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刚才郑孙氏自戕的情景,唐泛忍不住叹息一声:“武安侯如今一个儿子死了,一个儿子充军,连长媳也死了,年过半百,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悲哀!”
“他们一家自作孽而已,与人无尤。”隋总旗虽然不喜欢说话,可对方是唐泛,并不在他“懒得跟你说话”的对象范围内。
从前他很瞧不起文官这种唏嘘感叹,总觉得虚伪之极,仗义每逢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说的就是那些假惺惺的两面派文人,但是唐泛总归是不同,他用实际行动令隋州改观,比起顺天府尹潘宾那种官场老油子,自然还是跟唐泛这种人打交道更加顺心。
更重要的是,两人一起办过案,还建立了初步的交情,隋州对唐泛这种务实不务虚的实干和才能还是比较欣赏的,读书读得好是一回事,做事做人也要能做好,这样的人才是前途无量,而唐泛三者齐备,能够跟这样的人共事,自然不会是折磨。
听了隋州的评语,唐泛又是一声叹息,没有作声。
郑孙氏可怜吗?可怜。
她一个娇滴滴的世家女子,出身好,教养好,若是能够嫁得一个好郎君,自然从此一生顺遂,再没有不如意的,可偏偏明珠暗投,嫁给了郑诚这种有眼无珠的王八蛋,吃喝嫖赌样样不缺,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导致下半生全毁了。
她就算刚才没有自杀,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武安侯府不会放过一个谋划杀了自己丈夫的儿媳妇,一定会追究到底,而应城伯府那边为了独善其身,肯定也会舍弃这个侄女,所以郑孙氏的自杀,实际上是一种不得已之下的选择。
还有郑诚,他可恨吗?当然可恨。
嫁给这种男人,肯定注定要一辈子憋屈,郑孙氏但凡懦弱一点,这口气忍也就忍了,偏偏她外柔内刚,丈夫风流好色,家里婆婆又总爱拿捏儿媳妇,给她立规矩,公公向来不管内宅之事,郑孙氏忍无可忍,没有在沉默中灭亡,自然就在沉默中爆发了。
但这难道就可以成为郑孙氏杀人的理由吗?
冯清姿,这个女子为了能够获得自由,与弟弟团聚,而心甘情愿当了郑孙氏手上的刀,最后又为了保全弟弟而选择自杀,她的一生身不由己,最是可怜。
还有林朝东,那个药铺伙计,他的行踪成谜,只怕早就遭了毒手,也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小人物的安危,若是唐泛和隋州以此去查问应城伯府,他们自然会二一推作五,全部推到已经死了的郑孙氏头上,所以这个人的下落注定是找不到了。
还有差不多已经被遗忘了的婢女阿林,如果不是唐泛和隋州二人剥丝抽茧,层层追查,她恐怕就要被扣上谋杀主家的罪名了。
如果唐泛现在不是朝廷命官,他当然可以尽情唏嘘,同情弱者,但他不是,在其位,谋其政,连郑志和蕙娘这种直接凶手都伏法了,郑孙氏身为幕后主谋,自然也没有逃脱之理。
方才武安侯府的氛围十分沉重,等走出老远,两人这才逐渐有种真相大白之后的轻松,唐泛伸了个懒腰——这个有些不雅的动作在他做来却是赏心悦目,懒懒道:“这桩案子令我最欣慰的便是那个阿林终于可以摆脱干系了!”
隋州道:“那个阿林起初便是意图勾结郑诚,可见也不是什么正经好人家的女儿。”
唐泛笑了笑:“她人品好不好,跟她是否应该被冤枉没有关系。与一个人相交,跟给一个人定罪是一样的,都要论其行,而非论其心。就像隋总旗,一开始你心中肯定瞧不起我这等文弱小官,可我要是以此来做定论,不与你合作,今日岂非要错失了一个好朋友?”
大明朝到了当今陛下,已经逐渐开始重文官轻武职,同样级别的武官在文官面前也得低头,锦衣卫虽然威风,但寻常文官对他们都是畏怕而非敬仰,唐泛却偏偏反过来说,最后又将隋州捧到了朋友的位置上,可谓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