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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春四月,一路风尘仆仆的旅人自城东春明门进入了长安城,正是不久前在洛阳朝廷获得新任命的徐俊臣并其随员。
入城之后,徐俊臣也无暇顿足,先着随从将行李事物送去万年馆驿,而自己则携带敕命告身并符印诸物直奔北内大明宫而去,先向留守府报道告备,然后便要正式上任,他已经急不可耐了。
相对于徐俊臣的热情饱满,留守府对于他的到来则就冷淡得多,留守李昭德甚至都不召他入堂相见,只是在验明敕书告身之后,便着佐员负责接洽。
早在武周旧年,徐俊臣等酷吏当势时,李昭德便是朝中为数不多敢对他们不假辞色的大臣,甚至徐俊臣的几个同僚都折在李昭德手中。所以徐俊臣心中也颇有阴影,并不怎么敢于直面李昭德。
但想到自己此番乃是身领皇命、却遭如此倨傲冷落的待遇,徐俊臣心中自有几分不忿,望着那留守直堂冷笑道:“世入开元,人物俱新,昭德却仍沉湎故时情势,必将折于此中!”
他嘴上讥讽着李昭德,但却没感觉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已经得所保全且另得任用、禄料得有续享,但却仍然痴迷于刑司酷吏的行当,得此任命后便狂喜不已,归京一程甚至比一同出都的报丧使者跑得还快,一路驰驿先一步回到了长安。
在留守府佐员手中接过妖文相关的案情卷宗后,徐俊臣却拒绝了留守府安排的大理寺推院作为办公场所,担心自己的办案会遭到留守府的掣肘阻挠。
想了想之后,他便又离开大内,直往城中的雍州州府而去,求见长史王方庆,希望暂借长安县廨衙堂作为推案所在。
王方庆对此也无作拒绝,同时心里也希望徐俊臣能够尽管将此事调查清楚,太皇太后既已宾天,圣驾扶灵月内即归,此类邪情滋扰自然越早结束越好。
原本王方庆还打算询问一下徐俊臣有无推审构想,但徐俊臣在接到手令之后便连忙起身告辞,转身便往长安县廨而去。
县廨衙堂中,徐俊臣刚刚坐定,便向已经如此听命的刑司留守官吏们下达了第一道指令:即刻押引长安诸坊间凡所操持刻印营生的人员入此盘查。
这一条命令倒也中规中矩,近年来刻印之术虽然逐渐流传风行开来,但城中经营此业者仍然不算太多。妖文是刻印分发出去,既然要加以调查,自然要从这刻印源头查起。
早在徐俊臣归京之前,王方庆便自州府下令京内及周遭诸县的持业名簿,眼下只需要按图索骥、照簿拿人,省却了从头盘查的琐务。
刑司诸众们分别出动,很快便从诸坊间押引来众多印坊人员。虽然相对于整个市井百业而言,刻印行当从业者甚少,但当所有相关人员归总起来,也足有千余之众。
观此人势如此,刑司官吏们也都不免叫苦不迭,看来此夜是少不了要挑灯夜战、逐一盘问了。
然而徐俊臣却并没有下令开审,当这些人员被引入县衙之后,只是着令将这些人驱赶到县衙所属的空置堂舍中暂时拘押起来。
“这么多人事相关,若循此查问、费工几许?奸流既作此谋,邪计已经在酿,刑司人事若耽于此,案未入断、事已发生!”
作为武周名噪一时的酷吏,徐俊臣对其专业领域之内自然拥有独到的见解,虽然大张旗鼓的系捕人员,但却根本没打算逐一细审:“无论再怎样机密谋计,总有天知地知己知。今作搜捕,绳或未及、贼众已惊,惊则乱、乱则慌,露形不远!这便是摇枝驱鸟、扑草惊兽!”
众人听到徐俊臣这番解释,也都不免附和夸赞。但这样的操作对徐俊臣而言,小试牛刀都算不上,他旋即便又发出几道海捕的文书,着令刑卒们当城门路津张贴告示。
眼见到这些文书上图绘清晰,刑卒们不免又是一惊,莫非这位侍御史果真有未卜先知之能?案事尚未审断,已经知道了该要抓捕何样罪犯!
面对群众惊疑,徐俊臣只是微微一笑。所谓图形绘影,只是求个大概,除非罪犯形貌上是有着极为特殊、独一无二的特征,否则想要凭此捉拿到人犯的可能微乎其微。
所以这几张海捕文书,同样也是打草惊蛇的手段之一,只不过是将目标更作缩小。至于文书上的图绘,只是他等待系捕人员的间隙随手画出来的,无非有鼻有眼、幞头长袍,说像谁都可以,甚至都有几分像他。
这样手段,利用的还是罪犯的惊疑心理。
刑司既然已经大张旗鼓拿人,想必会有一定的收获,毕竟那么海量妖文的刻印,不可能只是二三小作坊短时之内能够印刷出来,那些阴谋者也绝无可能以真名姓去预定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