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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随员便详细讲述那个李白劝人自强,担心那客归乡后会因囊中空空而受乡人讥讽、不能安在乡中,临别之际竟将五万缗的巨财暗暗塞入那人行囊,以至于自己无钱会账。
张嘉贞听到这里,眸中异彩连连,但口中却叹道:“如此轻货浪使,可知不是一个经业长持之人,虽有薄才可观,久必落魄人间!”
言中不乏否定之意,但那年轻人身影却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深刻,终于在临行之前又作吩咐道:“取五百缗入铺消账,余资赠之。他若有回报之心,告他长安来见!”
做出这吩咐后,张嘉贞便又扶鞍上马,率众自往前路行去。
此时的客栈中,昨夜蜂拥而来的旅客们已经多半散去,李白并其家仆几员则被客栈主人指使仆役们围堵在一处独院里。
“郎君疏财豪迈,小人等也都钦佩不已。但昨夜酒食消耗极多,许多并非铺中自储,要向别家高价拆借,所以……”
那客栈主人倒也并不失礼,只是不无忧愁的入前说道。
李白这会儿自有几分尴尬,低头避开家人们略带怨望的眼神,但听到客栈主人的述说后还是微笑道:“我自己兴聚人势,自然没有让铺主为难的道理。欠钱一定奉还,只是要略费波折,请让我先遣仆员访告在境亲友……”
客栈主人闻言后并不阻止,只是叹息道:“郎君你尚义轻财的确可钦,但情义铺张绝不是这样的作法。道途偶遇的浅交薄识,兴尽则散,也不值得……”
“值或不值,在我一心。钱是人间有形、俯拾皆是的俗物,今能用来数买一夜的旷达畅快、与众尽欢,又有什么可惜?”
那客栈主人听到这全无自省懊悔的回答,不免又是咋舌叹息,并不无庆幸眼前这败家子儿幸亏不是自家亲眷,不需要为其长作忧扰。同时他又忍不住想笑问一句,既然钱财俯拾皆是,怎么现在无钱会账,莫非喝大了弯不下腰?
但这谑问还未及出口,客栈外两骑行入,直接挥钱消账,让这客栈主人平庸的价值观大受挑战。
李白见有人来解困,却并非自己认识的人,心中自然也是好奇,正待入前询问,那两人却将余钱递了上来,只说道:“我家主人雅赏郎君昨夜令辞,知逢此困,遣命解围。郎君若有意报答,可赴长安胜业坊寻张相公宅。”
“张相公?可是、可是曾赴河中典军的鸾台张相公?”
李白随手接过那赠钱随手抛给仆员,又一把拉住对方衣袖疾声发问道:“张相公东归行此,是否归朝报捷?”
那两军士自然不会随便泄露军情使命,但在李白一番急切追问下还是笑语回答道:“驰驿露布随行在后,郎君当道不久可闻!”
两人说完这话后便匆匆告辞,自赴前路与同伴汇合。
李白在听到这话后,顿时也手舞足蹈的大笑起来:“果然、果然河中壮捷!逢此乐事岂可无酒?铺主再取酒来!”
刚刚收下的赠钱,转手又被抛给客栈主人,幸在家人眼疾手快的夺回数缗,而李白却全不理会这些杂事,已经踏歌高唱着行往前方厅堂。
李白又在此间盘桓几日,终于河中驰驿报捷的军士们抵达沙州。且不说沙州民众并道途客旅们闻此壮胜的欢欣鼓舞,李白也终于离开沙州继续上路,囊中盘缠却已经不是张嘉贞所赠送的那些,而是当道售卖车马后换来的一些钱财。
出行时在蜀中载货满满,抵达碎叶后更是获利丰厚,但因在沙州停留几日,一行人已经窘迫得近似逃荒。几名家人并骑瘦驴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中辛苦跋涉,各自脸上不乏忧苦。
李白的座驾也换成了一匹瘦驴,自然不如策马驰行的舒适恣意,但他仍摇头晃脑的自得其乐。好在前路不远的兰州金城还有他家宗族亲徒经商铺业,到达彼境便可得接济,不至于一路落魄归乡。
但在行近金城的时候,李白却又将家人们招至近前说道:“此行钱资浪使甚巨,就此归乡一定难免触怒亲长……”
随行家人们听到这话不免都热泪盈眶,这一路行来大家全都吃不好睡不好还在其次,担心回去遭受责罚才真的让人心慌,你这败家子儿总算知道自己错了?
“前路金城我就不去了,若被叔父见我,一定会擒捉遣返,届时不知何时才能见谅出游!”
听到李白这话,家人们不免又是欲哭无泪,忙不迭追问道:“郎君若不归家,又能奔去何处?”
“去长安!”
李白抬手一指东向的陇右大道,一脸的壮阔激昂,并挥鞭策驭,胯下那瘦驴便扭扭晃晃的小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