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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先不表,再说那失去了踪迹的师徒三人。三藏不知道自己为何又会回到收悟空为途的第二日。他像一团空气一般跟在那个“三藏”身边,看着那个“三藏”镇定地骗了悟空带上金箍,之后又冷静地看着悟空因为“他”口中念念有词的咒语疼痛难忍。
三藏心中五味杂陈。原来那时的他就是这样的表情么,说是慈悲说是为了教化,可他真的是这样的冷着心肠看着他的大徒弟悟空抱头打滚的么。可不管怎样,他做的是对的,不是么?悟空不再不知礼,不再对普通的人类下手狠残,他之前对付那偷袈裟的和尚也不曾有什么过分的伤害之举,所以他这样做是对的,不是吗?
三藏心中这样想着,在这幻境中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与悟空争吵,然后离去,然后骗了他带上金箍……反反复复的,那日的情景一次次在眼前重演,反反复复的,三藏说,我是为他好。
“天蓬元帅,枉你如今已为上仙,竟然凡心不灭,目无上下,有失尊卑,竟敢在这瑶池宴上对广寒仙子无礼,你可知罪!”猪八戒愣愣地盯着那上方威严无比的玉帝,却没有像当年一样,立即跪地服罪。当初他愿服罪,只是希望上面那位能看在他并无造成伤害又肯主动认罪的份上从轻发落,至少他还能留在天庭,还能看见那人。
结果呢,结果他被打入凡间,沦为畜生道,即使他能重新修炼了,他也回不去那个天庭了,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人了。猪八戒凝视着玉帝不语,如今他已打算护了这唐僧取得真经,能在佛祖那儿获得加持,已不想再和天庭的人有何纠缠,他不想认罪,不想再跪这人,他没有罪,没有!如果有,也只是不该喜欢上那人罢了!
众人中,心事最淡的是悟净,所以他所入的幻境倒也是有趣:天地茫茫,师父骑着马,大师兄在一旁牵着,二师兄扛着他那钉耙晃晃悠悠地走着,他在最后,挑着行李,心情愉悦地跟着。他想这比当初在天庭的日子舒坦多了。
悟净当初先是修炼成仙,后又在天庭一番作为,擢升为了天蓬元帅下的卷帘大将。他很尊敬他的这位上司,虽然这位上司有些小毛病,可这让他更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悟净一直活得很认真,他认真修成了神仙,又认真做着卷帘大将,甚至认真地敬仰着这位毛病一堆而不是十全十美的天蓬元帅。
他很认真,所以他觉得天蓬元帅被贬下凡的敕令莫名其妙,天蓬元帅不过是喝多了酒,在酒宴上扯住了广寒仙子,其实不曾有其他无礼之举,那广寒仙子却是一副被人侵犯了贞洁的模样,然后敕令就下来了。悟净觉得这和他当初向往的天庭不一样,除了那位天蓬元帅,其他的神仙都活得太虚假,他学不来,也不想学。这样的天庭再留着也没甚意思,悟净心说,不如归去,我从凡尘来,便还入凡尘去吧。
于是他故意在后来的瑶池宴上失手打破玉玻璃,果然,失了面子的王母大怒,也将他打入凡尘。他入了凡尘,不曾刻意去找天蓬,后来遇上了,有了师兄弟的情分,悟净心说,这人总是很笨,才会吃亏,曾经是他的上官,如今是他的师兄,他便一路护着吧。
身在幻境中的众人,或沉默,或纠结,或失落,或难过,有着各自的想不通,放不下,求不得。
而悟空毕竟是心性坚韧之人,这世间除了真正的赤绯,想是再也不会有谁能左右他的心神,即使是由他自己内心映射出的赤绯也不能。面前的赤绯笑得再像那个人又怎样,终究不是真的,赤绯便是赤绯,那个人应该是活生生的,不是他心中能假想出的,也不是这幻境能幻化出的。想到此,悟空终是冷冷一笑,发了狠一般,一棍重重敲向了面前的“赤绯”,眼前熟悉的红衣黑发终于破碎如烟尘,归于淼淼天地。
眼前终归平静,悟空定了定心神,便瞧见其他几人都呆愣愣立在离他不远处,尽皆目光涣散,对外界毫无感知。悟空叹了口气,他若不毁了这幻境,这些人怕是要在这里待上一世了。
悟空不懂布置幻境的九行八卦的那些法门,他只道只要自己将这处地面,松柏之类的尽皆毁去,不愁破不了这幻境。如此想着,手里也不耽误,几棍扫去,周遭的一切便被毁得一干二净。
此时三藏几人还身在幻境之中,猛然间被强制扯离了这幻境,心神一疲,都浑浑噩噩昏睡过去,一觉睡醒,已是东方发白。几人环顾四周,见自己倒在红彤彤一片枫林中,都各自想起夜间入了幻境所遇之事,如同是大梦一场,昏昏然沉默不语。
小白龙甩甩头,总觉得周遭不似真实,自己仿佛还在五行山下日日夜夜,年年月月地陪伴着大圣。他抬头找了半晌,在那火一般的树丛上找到了大师兄。对上了悟空那精光熠熠的金色双眸,凛凛的眸光终叫小白龙清醒过来。是了,他已出了幻境,眼前是他已经叫了快一年的大师兄,不是那个还在五行山下孤独沉默的齐天大圣。
师徒几人安静地收拾了行李,一番打点之后继续上路,也许是这场幻境的影响,一连几日,众人都沉闷异常。三藏会时不时扫视悟空两眼,目光带了点复杂,八戒虽然依旧殷勤,却少了没话找话,悟净倒是自来话少,只是这下更是沉默,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认真配合着这种气氛,连小白龙在悟空身边时也不似往日多话。
这一日,几人行到一座高山之前,三藏道:“悟空,前面这山有些险峻,行路须得仔细。”
悟空点头:“师父宽心,我等自是省得。”遂嘱咐八戒好生看着师父,他先去前方探路。且说悟空离去不久,三藏几人慢行入山,走了片刻,便觉腹饿。三藏叫了八戒停下,扶他下马歇息,原地待悟空回来。
悟空去探了路,不曾管岭上秀丽风光,只是先将岭上的虎豹豺狼之类皆吓得躲藏不出,清了道路这才反身回去。三藏见悟空回来,又嘱他去化些斋饭。悟空却道:“这半山之中,前不巴村后不着店,教我往哪里化斋。”
三藏因此心中不快,口中骂道:“你这猴子,若不是我救了你出五行山,你现在还被压在石匣之中不得自由,如今做了我徒弟,还不肯努力,为师要你做点事情你还推三阻四!”
悟空听此只是略皱眉头,不做分辩,道:“师父稍等,老孙去去便回。”遂又将身一纵,跳上云端,往远处观望,可这一路望去,确实无庄堡人家,好不容易看到远处山上有处野桃林,这才驾云离去。
小白龙可听不得和尚这样说他的大师兄,只觉得这和尚怎地突然这番不讲道理。他口中讥讽道:“师父这个出家人当得果真了得,不仅会睁眼说瞎话,还会挟恩图报。”
三藏被小白龙拿话一堵,心中烦闷,自从出了那幻境,他就心境不稳,他只觉得自己当初给悟空戴上金箍是对的,他迫切要证明给自己看,悟空是需要他时时约束的,是以才这样红白不分就责备悟空。
常言道:山高必有怪,岭峻却生精。这山上确实住着一个妖精,孙悟空清路时便惊动了她。她踏着阴风而出,躲在云中查探了一番,正巧就见一长老坐在地上,竟认出了是三藏,自是喜不自禁:“造化!造化!听说这唐僧本是金蝉子化身,十世修行的原体,吃他一块肉,能长寿长生,今日却叫我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