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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烛微颤,院内悄寂,只有蛙声惊幽梦。席泠端端正正地跪着,睐目瞥她一眼,“你从前,想嫁哪样的男人?”
“从前?”箫娘嗤嗤障袂,笑得眼波玉碎,“别管他从前还是如今,我都是一心只想嫁当官的,凭他是年轻相公也好,鹤发年老也罢,嗳,哪怕他缺胳膊少腿呢,只要是当官的,我都愿意!”
席泠颇感无奈,笑意里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你倒十年如一日的不改痴心。当官的到底哪里好呢?”
“当官的还不好呀?”箫娘不可思议地眨巴着眼,“噢,当官的不好,难不成给人做丫头好?我告诉你呀,你没给人做过下人使唤,不晓得那滋味。抬手就打张口就骂,支使你就像支使条狗,赶上主子发善心,赏块果子你吃,你还得千恩万谢的,叼着往门外去。我是人呀,凭什么跟条狗似的围着主子打转?凭什么?难道就为我没爹没妈,天生的贱命?”
说到此节,她极为不屑地哼了一笑。夜风潜袭,像汇拢了浓郁的怨雾,拨不开,吹不散。但她在迷雾里,以薄弱之躯不断摸索和挣扎。
两日客未绝,生员来往祭奠无数,一并连江宁县儒学里亦有训导嘱托并秀才等人来吊唁。
这日用罢午饭,送了一堆客,巧有两位生员前来,说是夫子庙府学里的学生,因敬仰席泠才学,特来拜会。
箫娘观二人皆穿上好的浮光锦圆领袍,带着网巾,瞧面目大约未及弱冠,料定非富即贵,便有心奉承。
这厢将二人引入屋内烧纸,又请入棚内看茶款待,欲摆用饭,却见其中穿蜜合色圆领袍的四顾一圈,把眉轻攒,摆着扇柄,“我们不吃茶,坐坐就走。”
箫娘会其嫌弃之意,不好强求,讪讪退到一边,招呼其他邻舍。赶上席泠送客归家,那两位年轻相公拔座作揖,自报姓名,“学生虞敏之,拜见先生。”
这几日认得的不认得的,许多生员来凭吊,席泠不过淡淡还礼,就要去忙。
不想那叫虞敏之的年轻后生展避将其拦住,“我们特来拜见先生,先生怎的就要走呢?噢,学生虞敏之,是乌衣巷内定安候之孙。”
席泠眉心暗结,将他打量一番,心内丝毫不动容,仍旧冷面不改,“家中忙碌,二位请随意用茶。”
这虞敏之祖父是世袭的定安候,原在顺天府任礼部尚书,如今卸任,留几个儿子在京师任职,独自携夫人孙女孙子归乡养老。虞敏之被人奉承惯了的,心道凭他什么才高八斗的学士,也得来巴结他。
孰料席泠并不热络,虞敏之吃了暗瘪,心有不服,把一副笑脸转得稍冷,“敢问先生几时忙完?我们略等一等就是。”
席泠反剪了胳膊,朝满院亲朋睃一眼,“不好说,二位请先回去。若有要事,等家父丧仪置办完再来。”
“席教谕真是好大的架子。”虞敏之面上无光,拽着朋友离了席家,负气而去,暂且不题。
单表席泠婉辞了这两世家子弟,全然不理会,仍忙于招呼亲朋。到黄昏客散,门外溪动风响,天未暗,玉稍斜,箫娘坐在长条凳上,低着粉颈搓她的手。
席泠走去一看,见因洗碗的缘故,她的几个指端泡得起皱,又长染油腥,有些褪皮。他背倚杏树,嗓子有些沙沙的,“再操劳两日,埋了他就消停了。”
香粉递擅,吹干了箫娘面上的细汗,她恶狠狠扭头把席慕白的棺材剜一眼,“都怨那挨千刀的,死了还要劳累我。”说着,她把两手在他肚子前甩一甩,“你瞧瞧,我好端端的这双手,就跟扒了层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