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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下颌谨慎地低着,仇通判一抬眼,瞧见就来气,“你看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办点事情还要叫我时刻问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能为?说来还是长子,你都没甚大用处,你那两个混账兄弟我还能指望?看我仇家,迟早要交代在你们三个混账头上。滚出去!”
仇九晋作揖,房中退出来,走入花红柳绿的院内,正直春意盛动,桃李碎影,飞花似纸钱,在他背后洋洋洒洒,送葬了他那些寥寥无几的自尊心。
倏闻人叫,转背去望,是他母亲云氏,站在花影底下,穿着大红遍地通袖袍,宝蓝的一抹裙边掩在里头,浓墨重彩,又怨气森森。
须臾她走到跟前,云鬓搔头弄晴影,抹得红红的嘴唇弯了一弯,“我的儿,慌里慌张的,往哪里去?”
“听父亲吩咐,往陶家去。”
“噢……”云氏握着柄扇,挡在下巴处笑一笑,“我还当是往你那旧花巷去呢。”
仇九晋心里咯噔一跳,垂避了眼。
云氏没有波澜的眼稍稍冷却,凑在他脑袋上,怨毒地笑着,“那妖里妖气的丫头哪里好?值得你几年不忘她,相貌也不算出挑,心计又重。我告诉你,叫辛家晓得了,惹他们议论,外人也要笑话,到时候你父亲头一个不饶你!你听我的话,赶她出去,往后多少买不得?”
花香涌动,斑驳的光落在她面上,仇九晋抬眼一瞧,恍惚觉得她的浓脂艳粉的脸被割得破碎。
没有了箫娘,他未来的日子大约也会如这样一张浮华掩盖苍白的脸,彻底掏尽了皮肤底下的血色。他把腰板弯一弯,太阳照出一额汗,“儿子保管不叫辛家晓得就算了,请母亲饶过她。”
“饶过她?”云氏把两弯妩媚轻结,窥了窥他,眼中淡淡嘲讽。
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她也瞧不上感情用事的男人,哪怕是她生的呢。她横着扇笑,脸往树荫上仰一仰,“我又没说要怎么着她,瞧你吓得。今时不同往日了,你的亲事也定下了,我还懒得费那个神。我只告诉你一句,可别婚前就闹出孩子来,否则,她是死是活,难说得很呐。”
旋即翻翻薄薄的眼皮子,擦身去了。仇九晋端起脑袋目送,鼻梁上挂着一滴汗,冲淡了他眼里那些年轻的星辉。一刹那,他好像老了。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偏风声不知怎的就走漏到辛玉台耳朵里。那玉台,因看过仇九晋两回,见他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心里爱得不知什么似的。如今无端端吹来这阵风,如何不气恼?
这日在屋里,五脏内像钻进去条蛇,撺得她满屋子乱转,顺手拣起个官窑瓶子摔得粉碎!仍不足惜,接连寻了好些物件来砸。
丫头将她请到榻上,紧跟着劝,“要不是我那远亲在旧花巷李家,进进出出的,在巷子里总瞧见仇大官人,只怕还叫他们家蒙在鼓里呢!这媳妇还未过门,先养了个小的在外头,把姑娘的脸面哪里摆?要我说,姑娘告诉老爷太太一声,叫他们去问个清楚。”
玉台却恐怕将此事说与父母听,闹得大了退了这门亲,因此在榻上哭哭啼啼,“不好告诉父亲,父亲疼我,倘或晓得此事去问了,得罪了他们家,往后官场还如何好混?你只告诉我,那女人真是箫娘?”
“我敢骗姑娘就叫我喉咙生疮!我那亲戚先前往家来寻我,就撞见过箫娘,瞧得真真的,就是她!您想,那几年她在仇家伺候,保不齐那时候就与仇官人相好了,有甚稀奇?”
几句话复撺了玉台的火,帕子抹了泪珠,恨目圆睁,“我说呢,怎的她对别个都俯首贴脑的,唯独与我过不去,感情是有这么段渊源在里头。哼、我没看错,那果然是个眼没高低的贱人。你去,告诉门上几个小厮,寻着她教训一顿,叫她趁早别做梦!”
因丫头对箫娘满怀私愤,走到外头门首,叫了个小主事狠狠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