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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戴文对外只说回南京查检新策施行的情况,在南直隶户部同尚书侍郎查对了几日账册,又经闻新舟引荐,见过了何齐,摆席设宴,详谈仇云两家贪墨之事。

何齐将何盏这些年暗存的底账奉在满案珍馐玉碟间,翻阅解说:

“每年单上元县一处的账,就与应天府户科的账对不齐,何况江宁几县的?他们在其中,不知贪去了多少粮。远的不提,只说税改前一年,犬子调任户科,把从前私存的底账与户科实际上缴户部的粮食核对,上元县竟就有两万石粮食的亏空,落到户部来,几个县就有十万。这十万粮食公账上是说南京梅雨粮食受潮发霉,损耗了,可到底哪里去了,只有他们才说得清。依下官之见,抓犯官的事情暂可先放一放,要紧的是,先把这些亏空追回来。”

说得二位大人点头称赞,林戴文剪着胳膊背过身,叹了叹,“何大人说到点上了,顺天府那边也是这个意思,犯官不犯官的,追回亏空,自然有三法司定他们的罪。咱们要办的是,倘或已经卖了粮,就追回银子,没卖的就追回粮,不可有分厘的差错。”

果如席泠所料,朝廷的当务之急是补全国库亏空。何齐自省才智平庸,暗忖须臾,就向林戴文推举席泠,“要想不打草惊蛇把这些亏空追回来,二位大人倒不好明面上过问了。下官之见,底下跑腿查访的事情,少不得要交给不起眼的人去办。下官这里倒有个合适的人选。”

“谁?何大人且说来听听。”

“上元县县丞席泠。此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与犬子又是同窗好友,虽年轻,却睿智沉稳,仇家云家的事情,他已与犬子有了些眉目,只等着大人到南京,好向大人禀报。”

林戴文撩起下颌一把四五寸长的胡须,接过小厮奉上的茶,将浓密的两道眉轻轻聚拢,“没听说过,年纪轻轻的,他行吗?回头领他来我见见再说。”

言讫咕噜噜漱口,再将满嘴浊水吐出,哗啦啦的声音轻飘飘砸在哥窑白瓷痰盂内,回耳不绝。

时隔两日,何盏就来将此事告诉席泠。正值花满风柔,金乌西倾,箫娘瀹茶搁在石案上,回避西厢做活计,听见何盏欢欣鼓舞凌云壮志的声音,“碎云,这是你的机会,也是南京去污涤垢的好时机!这浑浊的官场风气,是时候该清一清了!”

或许是他刚成婚不久的缘故,整个人都洋溢着蹈厉之志。相较于他,席泠的抱负就趋于平凡了许多。

官场的风气如何,他早有所领略,是几十年几百年沉淀的迂腐与贪婪形成的巨大漩涡,不是靠惩治几个贪官污吏就能一洗而净的。

他涤不净这浑浊的人世,就想在尔利我益的人情往来里抓住机遇。

可越靠近利益的漩涡,人心就越庸俗得叵测。譬如在户部侍郎的别馆中见到林戴文,年近五十,气度川渟岳峙,穿的常服。席泠的如炬慧眼就从那种和善的意态中瞧出一丝斯文有礼的奸猾。

果然,席泠上前见过礼,半露半藏将仇家的销粮之径禀报后,林戴文虽有些喜色,却端起茶盅,指着何盏对何齐夸赞了一番,“贵公子真是德才过人,这些时候就暗里将这些事情摸了个透彻,何大人教导有方啊。”

何齐趁势谦逊拱手,“哪里哪里,犬子平庸之姿,承蒙大人不弃。”

说话间,将运筹帷幄却无甚根基的席泠冷在一旁,无人问津。好在席泠早在一遭又一遭的冷遇中,沉淀出从容不迫的心。

何盏却是年轻,察觉出来,把几人睃一眼,不顾他父亲的眼色,拔座作揖,“这些都是席大人之功,下官不敢妄领大人之誉。”

提及席泠,林戴文搁下茶盅,半敛笑颜,有些轻飘飘的公事公办之意,“那就说说吧,仇通判将这些粮食销往何处?”

席泠暗观这情形,来日大有卸磨杀驴之势,可不管这些人会不会为他向朝廷陈表请功,都是扶摇直上,唯趁此机。他便知无不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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