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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何盏出去,也不要灯笼,披星回房,欢欢喜喜告诉绿蟾,“你放心,父亲说了,上奏朝廷的疏本里,会替岳父开脱。”
绿蟾枕上爬起来,想了想,迟疑地攒眉,“真的?”
“再真也没有了。”何盏一壁使唤丫头来更衣,换上寝衣坐在床沿上,稀稀拉拉说一堆讨她高兴的话:“这案子原先没密奏朝廷前,一直是父亲在盯着。林大人往南京这一趟,要不是前头的功夫,只怕这一年还了结不了,他少不得会卖父亲这个面子。”
听他讲得头头是道,绿蟾心里不免动容,见了笑脸,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我的意思,只要人平安就好,爹做了大半辈子的买卖,常说有够温饱,钱多钱少都不打紧。哪怕多罚他些钱呢,叫他平平安安一世在家,我就知足了。”
“我晓得。就算岳父倾家荡产,我做女婿,也要照管他。”
绿蟾笑着咳两声,那丫头端药进来,见两个好好的说着话,就将药碗递与何盏,“姑爷打发姑娘吃药吧,我见天喊她吃药,她要烦我了。”
何盏接了药去,她又惊道:“哎唷,姑爷外头睡的那些褥垫今日叫小丫头不留心浇了水在上头,这会还没干呢。姑娘放姑爷在屋里睡一遭,省得我们翻箱倒柜翻找褥子,成不成?”
绿蟾吃了半碗药,兜着帕子将她望一眼,红着脸又将何盏望一眼,见他两眼巴巴地盼着,就将丫头剜一眼,“他给你什么好处,你见天帮着他说话。”
说话间睡到枕上,不动声色地往里头让了让。何盏趁势也睡下去,只等丫头吹了灯出去,他在被褥里去搂抱绿蟾,低声笑,“你病着,我不动你,你放心。”
绿蟾两个眼珠子背对着他,亮晶晶地转一转,“睡你的吧,又说话。”
何盏笑了笑,将她翻过来,搂在怀里,果然规规矩矩。只是心里像是松了口气,那气叹出来,吹来密云,将短暂的明月吹盖,夜暗下来。
昼也暗下来,密云蔽日,庭院萧条,雨水侵扰窗台。杏花乱了满地,密密麻麻的白点子散布在幽暗的绿藓。箫娘坐在妆奁前望外看,无休无止的雨好似下了一辈子。
疏雨太长,把她的心也像浸湿了似的,变成沉重的一块抹布,在她胸口里滴答滴答坠着水。席泠握着伞走近西厢,见她在妆黛停妥,一件蜜合色的掩襟长衫,茶色的裙底,头上干干净净的,只在脑后虚笼笼的发髻里簪两支白蝴蝶绢钿。
他在身后握一握她的肩,“走吧,雇的马车到了。”
箫娘醒回神,捉裙起来,“是在哪里?”
“西城大兴街芙蓉里。”
是仇家那户住在芙蓉里的亲戚,前两日搭设灵堂,因仇家犯了事,不大张扬,不敢多停灵,过两日就要下葬。一应亲友,或有心的,皆赶在这两日前去吊唁。
去的大多是仇九晋旧日里的同窗同僚,年轻后生居多,年纪大的不大敢去。要不说“血气方刚”,年轻人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一年一年过去,血也冷了,气也软了,骨头也硬.不起来,渐渐地,就化成一摊烂泥,这一摊那一摊的,形成这个瘫软的世界。
席泠是不怕这些的,况且里头的事情他晓得,上头的意思,死人的事不追究。他同仇九晋无亲无故,就做了一段同僚,也无甚来往。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是箫娘。思来,他也愿意带着箫娘去凭吊一番。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箫娘的脑子被马儿颠成了浆糊,混混沌沌乱糟糟的。想说话,又拣不到话讲。最终剔眼看席泠,好奇问他:“你怎的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