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髻发束起来,席泠将她拉到怀里来,腿上一颠,真是重了几两肉。细细瞧她,目欺秋水,腮粉颊艳,面皮也比从前还嫩上几分。他捏捏那片腮,笑着调侃,“我看你真是不挂心我,这脸上红光满面的,不知在家吃了什么好的。”
“是么?”箫娘倒不曾留心,日日对着镜子,还是那副面容。她抬起手背蹭蹭面颊,抬眉剜他一眼,“你这话,难道我日日以泪洗面,吃不下睡不着,你就高兴了?”
“那就更不好了。”没有他,她也是能吃能睡能过日子,这倒令席泠十分心安。他沉默着带笑,背欹在墙上,歪着眼只顾意昏昏地看着她。
看得箫娘心生缱.绻,伏在他胸怀里,低低咕哝,“你什么日子才能回家啊?”
“不知道。”他干脆地答,拨弄她的珍珠珥珰,“现在不是也日日能见着么?”
“怎么能一样呢?”箫娘嗔怪一眼。
席泠稍稍欹正了背,端正起来,放她下去,“我算了算,大约就这两日,旨意就该送到南京了。”
箫娘心里激荡一番,可旋到石床上去坐,翻过脸来,还是那副满不在乎的神色,只把眉黛轻攒,“那这样讲,我就该在家收拾箱笼了,省得抄检起来乱哄哄的。不在咱们名下的田契地契,我都交给何小官人替我暂且搁着。我原想交给徐姑子,可那姑子,到底心贪,我只怕出什么岔子,何小官人咱们是最最放心的。抄了房子,我就先到柏家小住几日,柏家娘儿们多,不怕人说闲话。等何小官人替我寻着房子了,再搬过去。”
这些个家长里短的打算席泠不如她想得细致,点着头,“你想得周到。”
他们像说最寻常不过的家常话,箫娘尽量平和,可临到头,那多番忍耐的心里冷不丁地拍起些浪花,把腿儿一抻,“我可告诉你,我不管,你要是给押到北京去砍头,我就不寻房子了,我跟着你去!”
席泠明辨她任性的嗓子里掩着一线哭腔,细细地,在喉咙里打转,就是不肯一口气吐出来。他知道,她为了叫他放心,一直忍着不闹腾。
他在凳子上挺起腰,待要劝两句。箫娘赶忙挥挥扇子,将他打断,“你不要急着驳我的话,我说个道理你听听看是不是。你没有父母,族中几房远亲也都不亲近。在北京也没个朋友,孤零零地被押过去,砍了头,那脑袋咕噜噜不知滚到哪里去,谁替你收?我跟着去嚜,光明正大的,有个替你收殓的人,你说是不是?未必我身死他乡,你不来替我收尸?”
说话间,那双眼里泛着泪光,眼圈也红红的,却显得心平气和。时至今日,箫娘对官场里头千头万绪的事也甚少打听,她明白他有他的世界,两个世界不能贯通融合。
她只守在她的世界,向他的张头探脑。他也朝这里望过来,于是他们重新创造了一片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席泠一颗离群索居的心就是被拽进这个窄小而饱满的天地里。这里充满七情六欲,软得他心里发酸。他招手叫她到跟前来,握着她的腰,“我不是一早就说,那是最坏最坏的结果,大体不至于死。”
“我晓得,但心里总要做个最坏的打算嚜。”箫娘站在跟前,垂着眼,泪光渐渐结冰。
隔了会,她乔作大方地笑了笑,“我回去了,在家收拾东西,这两日,就不来了,你不要挂念我。”
席泠托着她一只手,拇指在那手背上摩挲了两下,起身送她,“好。别哭。”
箫娘那点泪光早不见了,叫他这么一嘱咐,反倒想哭,于是忍耐着的悲伤在她面上浮成一个干瘪而沉寂地笑。她听话地点点头,望他一会,就打门里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