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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绸放好象牙箸,趁奚缎云还没出来,凑过脑袋去,“大约是挨了娘的骂,有些臊。”
“太太还会骂人?”
“姐姐不知道,”花绸暗笑,拉着她坐,“我娘在家时常骂我爹,不过到了人家家里,这才处处小心。大表哥敬她,她亲近了,难免会当人儿子似的训。”
两人对着脸吐舌偷笑,饭食香暖合着夕阳里的草木香,热腾腾的烟熏恬淡。
另有烟淡香冷的别处,纱帐缠绵,永夜长长的化着雪,滴着水,叮咚叮咚冷冰冰的声音响彻天明,漫长难捱的时光结束在天际冒出的一线金光里。
范宝珠夜不成眠,刚起床,炭还未歇,恰好就有小丫头进来添新火。另有月琴端着碗热腾腾的燕窝进来,她独坐妆台,镜里一双眼睑下浮着淡青,朝镜角瞥一眼,踟蹰间,到底开口问:“老爷昨夜睡在哪里的?”
“噢,睡在太太屋里,天不亮就往衙门里去了。”
这厢耳朵里听见,口里冷笑着,“哼,宁愿睡在个死人屋里,也不肯在这里睡一天,像谁要把他吃了似的。”
月琴将碗搁在妆台,挪到她身后,为其挽发,“您别与他争这个,多少年的事儿了,争也争不来。倒是桓哥,得留着心,您想想,以后满副家当都是他的,您膝上无儿无女,老了还得靠他。”
提起范宝珠就是满肚子的气,将汤匙掷在碗里,惨败的脸露在镜中,“桓儿到底是他的种,跟他一个脾性,都是捂不化的冰碴子,凭你对他再好,还比不上个半大的丫头。你瞧他,恨不得把他那几百年外的姑妈当亲娘似的供着!”
“也是,人说隔代亲,咱们两家,都隔了几百年了,他倒敬着。”
这般说着,月琴撩起她一束发,抹了茉莉花头油盘在脑后,像有条理地梳理起一对乱麻,“这些都是不要紧的事儿,眼前要紧的,是桓哥与纱雾的亲事。我可明白话告诉您,乔家可是筹谋着将外孙女定给桓哥呢。”
这乔家便是奚桓外祖家,乔老太爷任着内阁首辅,膝下只得两个女儿,皆有倾国之姿,因此外头称姊妹俩大乔小乔。
大乔便是奚甯先妻,小乔招了个女婿在家,生下个女儿,与那范纱雾一般大,小奚桓一岁。乔家老夫人想着亲上做亲,结下这门亲事,只因年纪还小,暂未说明。
范宝珠听见,额心紧蹙,剔起眼在镜中盯着月琴,“倘若定了乔家,那满府里还与我姓范的有什么干系?”
“说的就是呀,您这些年生养不了,就指望着咱们两家亲上加亲,往后老了,儿媳妇是您亲侄女儿,还会亏待您不成?况且咱们范家要是定了这门亲事,老爷多少要给些面子,在朝中帮衬着两位舅爷,也不至于跟如今似的,总是公事公办,面上淡淡的。”
“可老爷平日总是推说桓儿还小,不着急定亲,我说了,他也不能答应啊。”
“谁叫您说啦?”月琴梳好一窝丝,首饰匣子里拣了只凤钗为其插在髻上,“我的意思,趁着孩子们年纪小,让他们多走动走动,自小玩在一处,大了自然比旁人要亲热些,到时候老爷还会拦着不成?”
“你这话儿也有理,大嫂子也是这么个意思,只是桓儿不爱与纱雾在一块玩儿。往常让他与我一道回范府里,他总不愿意。”
“您听我的,眼看年节了,到时候少不了走动。带着表姑娘一道去,她不是与韫倩要好?她去了,桓哥自然就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