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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午饭提进来,一样冬笋、一样银苗豆芽菜、一样馅饼、一样酥油热牛奶。奚甯想起大乔来,心里又怜又叹,少不得亲自端进去,使丫头挂了帐子,在床前安放了小几,轻声喊他:“桓儿,醒了,爹来瞧你。”

奚桓枕上睁眼,望见奚甯笑里带忧,招手使丫头将其搀扶起来靠着,“怎么了这是,考了个解元还不高兴?爹心里可是十分高兴,只是你是男子汉,怕你张狂,不好夸你,你却跟爹计较起来。爹高兴呢,潘凤的儿子潘兴,刚被国子监设题重考,八股文作得一团糟糕!好些个大人家的孩子这回也参加了乡试,独我的儿子夺得魁首,爹怎么能不高兴?”

说着端起酥油牛奶递给他,“爹常年在朝中忙,没多功夫过问你,你倒让爹操心起来。快吃了饭,爹好就回内阁去了,好些票还没拟,户部也有一班人等着。”

恍恍惚惚中,几句话说得奚桓心里生愧,睇见奚甯年轻的脸庞却挂着风雪沧桑,他便更悔自己,万不该为了儿女私情叫父亲百忙中操心,要开口赔罪,先倒出一阵咳嗽。

丫鬟们乱着递手帕,咳了一阵,白白的一张绢子浸了几丝血。奚甯接了来瞧一眼,暗里有些灰心,仍将帕子递回丫头,与他玩笑起来,“你做儿子的好大的脸面,叫老子搁下手里一大堆事情回家看你,你还做个病气给老子瞧。快快好了,上回应承你的事儿,爹还等着你开口呢。”

提起来,奚桓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拱手拜了拜,“是儿子不孝,叫父亲牵挂。”

“我就你这么个儿子,不牵挂你倒去牵挂谁?”奚甯又抬手端来牛奶,“快吃了,吃下去胃里暖暖的,病就见好了。”

奚桓接了去,两大口饮尽,奚甯瞧了高兴,起身让丫头来喂饭,他就在边上盯着他吃下些,方笑,“好小子,吃了就起来在屋里走动走动,克化克化再睡。爹时下要回内阁,夜里来瞧你。”

依了他的话,奚桓叫丫头搀起来,蹒跚着将他送到廊外,对着那轮背影再三敬拜。而在弯曲的弓影旁,廊外,又一场飞琼连天。

飞雪似碎玉,落满青罗伞,奚甯接过伞,吩咐丰年府门外等候,又绕去莲花颠。进院见丫头乱着收拾东西,他问了两句,知是打点花绸春夏两季的衣裳,便点点下巴,收伞搁在廊下,踅进正屋。

屋里架着熏笼,倒暖和,奚缎云正在榻上做针线,见他便搁下活计,拿了个白羽鸡毛掸子来拍他身上的雪,“可去瞧过桓儿了?好些没有?”

“瞧过了,”奚甯落到榻上,婑媠的眉宇间困愁灰心,“病恹恹的,瘦了些,这倒不打紧,只是咳出几丝血,也不知是体内带出来的,还是喉咙咳破了。倘或是喉咙咳破了,那倒不妨事,若是肺里咳出来的……唉,想我奚甯,上对得起君,下对得起民,难不成要叫我断子绝孙?”

说着摆摆手,摇出满袖的怆然。奚缎云搬了炉子,正夹炭呢,映着红红的火光瞪他,“他好好的在那里,还要叫你个当爹的咒他?你不盼着他好,倒说这一筐胡话。”

见他怅怏不及,笑意也泛着苦,她便墩上铜壶,忙走来坐在他身边,捧着脸亲个嘴儿,“别做出这副样子,气焰低了,才要引来阴司里的差役上来拿人。等会子,我叫我绸袄一道去瞧瞧他,看着他吃了晚饭再回来。我想不妨碍,他自小少生病,人总要病一病,身子骨才造得硬朗,他病这一场,往后或者就平安顺遂了。”

奚甯抬手环住她的腰,望她半日,笑一笑,“你倒是会宽慰人,这么些没头没脑的话儿,哪里学来的?”

“这话可不假,绸袄打小身子骨有些弱,总病,扬州的老人就如此说,果不其然,小时候三灾八难的,大了倒少病了。桓儿小时候皮实,憋着一场病,过去了就好了。”

“借你吉言。”奚甯将嘴巴贴在她腮上磨一磨,蹭到唇间舔舔,松开她,“我还有事儿,得先去,烦你烧点他爱吃的端去瞧瞧他,夜里我再来。”

奚缎云睁开眼,满目的难分难舍,他有些疲乏地笑笑,戴上乌纱,正了衣冠,将她的手握一握,“若是太晚,你先睡,别等我。”

门帘子倏地灌进来一股寒风,奚缎云哆嗦一下,捉裙跑出去,“甯儿、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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