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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藕搁下碗,眼珠子滚了一圈,“姑娘的意思,他是顾及着老爷,才百般忍耐?”
“对了,我暗里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缘故才说得过去。可话又说回来,他在官场上这么个清高人,在自己的家务事上,犯得着顾及谁?可见这人,也没那么高风亮节。”
椿娘亦跟着活泛心思想一阵,将她一嗔,“或许是姑娘多心,人要是压根儿不把什么喜不喜的往心里去呢? ”
“但愿是我多心。”花绸复捧起碗来笑笑,“可我留心看他,他这个人,早晚沐浴更衣,连吃茶的茶盅都是独用一个,倘或丫头端了去洗,他情愿渴着不吃茶水,也绝不用旁的杯盏。我两个一枕上睡,他连我的枕头也不沾,东西都如此,何况是人?”
细细思来,红藕椿娘懵懂颔首,心内存下疑影,却提起另一桩事儿来,“姑娘过几日回首,家去可要打点什么东西?一早预备着,免得临时乱了手脚,耽误时候。”
说到此节,花绸少不得把眉心轻攒,天色如金绮,落一缕在她额间,如月沉时一般孤零。
天远去归满楼,窗外隐见飞琼,推开窗,夜裁风雪,追陪风月,玉沙挂枝梢,霜雪染鬓衰,粉郎须臾老。闹哄哄欢闹场,猜枚传令,曲水流灯,琵琶玉指摇,钗光扶鬟角,烦恼事一笔都勾倒。
谁兴来诗吟,谁醉舞银屏,奚桓笑眼瞧着,靠在窗台,吃罢一盅又一盅。那月见席上扭头瞧见,捉裙过来拽他一把,关了窗,“桓爹病才好,哪能对着风口吹?仔细又吹出一场病。”
话音甫落,奚桓便握着拳咳嗽连连,走到榻那边去坐,月见忙招呼婢女瀹茶,又取来衣梅喂他嘴里一颗,“吃了生津,咳嗽能见好些。”
奚桓偏着脑袋摆摆袖,“不妨碍,落了病根儿了,拿茶来我润润喉咙就好。”
未几茶来,连朝案上吃多了酒,也过来讨要一盅,与奚桓对坐,观他脸色,“桓兄弟说是好了,这一声声的咳嗽却听得人心紧,还该请太医再查检查检,年纪轻轻的,说什么病根不病根。”
“太医说只看开了春,少了冷风,大约能好。”奚桓有了些醉意,歪在榻上。
那月见在旁殷勤备至,又是剥杏仁,又是添茶,酒歇片刻,外场进来置换酒菜,添了道热乎乎的羊汤锅。月见将奚桓唤醒,搀他起来,“新做上来的,吃了暖和,桓爹也去吃些。”
奚桓少不得过去,众人又邀酒行令,回回令到奚桓这里,总接不上。那周乾挑着箸儿笑指他,“桓兄弟今日像是有意让着我们似的,次次落第,哪里像个才考出来的解元?倘或不知道,还当你也舞弊徇私,才摘了个魁首回来呢!”
众人相笑,云见飞过眼儿来,“桓大爷今日连我们姐妹也不如,李太白那句‘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你怎么偏就忘了?”
姑娘们障帕嬉笑,争相筛了一大海递过去。奚桓一头佯作大悟,一头摇首接了,“少不得病一场,把肚子里读的那些诗词也给蹉跎没了。我又不赖酒,各位何故取笑?”话毕,仰头一口饮尽。
月见身后坐着,冷眼瞧他从下晌吃到日落月升,醉了卧罢醒还酒,颇有些求醉之意。恰又输了一令,月见将红袖蜿去席前,要接他的酒,“我替桓爹代了这一盅吧。”
不见众人拦,反是奚桓推拒,“输了就该罚,哪有叫你代的道理。嗳,你们也不许代,都自己吃了才好!”
施兆庵瞧他似有断魂之态,也不阻,执樽相陪,“桓兄弟不知是怎么了,新考出来的解元,应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却看他眉宇生恨,愁病一场。不知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儿,何妨告诉我们兄弟听,也好为你开解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