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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魂梦重逢始于哒哒的马蹄声,急促而慌张。敲得花绸也急促慌张地撩开帘子去往,果然是奚桓策马过来,径直擦过她,扬起漫天黄土。花绸心里暗骂一句“瞎子”,忙伸出手去挥绢子,“桓儿!”
“瞎子桓儿”业已跑出去几丈远,听见青山隐隐里的呼喊,猛地勒了缰绳,踱着马蹄四处张望,寻不见,竟望到天上去。花绸老远地翻个白眼,车窗上歪出半截身子,“我在这里!”
奚桓适才瞧见,打马过来,朝车里望望,瞥见椿娘在里头翻了好几个眼皮。他假装没瞧见,抻直了腰,“姑奶奶呢?”
“你爹去追了。”花绸歪进去,绢子在鼻前挥一挥,挥去马蹄渐起的飞尘,“我在这里等着,想他必定能把你姑奶奶追回来。”
“我去瞧瞧。”
眼瞧着奚桓转了马,红藕比花绸还急,一把捞开她,脑袋蹿出车窗,“嗳,傻小子!我劝你别上赶着去挨打,你追上去,你爹腿给你打折一条,你信不信?”
奚桓虽听不明白,却怕挨打,只得转马回来,“好好的,我爹打我做什么?”
花绸也听不明白,懒得计较,拨开帘子挑下车,“就随我在这里等着好了,你爹做事,谁不放心?下马来歇歇,你们从哪里跑来?”
“从宫里,采薇到碧乔巷秉我,说是姑奶奶要走,我怕留不住她老人家,就往宫里去告诉爹。他正在内阁与六部集议,听见后丢下事儿就骑马赶来,好歹赶上了。”说花间,奚桓已将马栓在树上,朝花地里向她走来,歪着嘴笑一笑,“也怪,你们家人都喜欢把人瞒着,什么事儿自己就做了决断,从不肯与人商量。”
这是指桑骂槐呢,花绸听了,暗里白他一眼,不吭声,地里随手掐了朵野花,黄黄的,五个瓣儿,倒好看,要往头上戴。戴上后嫌头上金钗妨碍,便摘在手上,乌髻里变得素素的,单衬一朵没要紧的野黄花,穿着草黄的裙,莺色的对襟,好似她就是长在这片野地里。
也长在奚桓心里。
四野无人,抬眼间,却有红彤彤的满树野果。他折下一枝来,细看一看,软软的,上头满布密密麻麻的白点子,递给她,“这个好吃。”
“是什么?”
奚桓摇摇头,自己嚼了一颗,“我在书上瞧见的,能吃,你尝尝看。”
花绸摘了一颗,细嚼片刻,两个眼弯起来,“有点儿酸。”
酸过后,又回着甜,她索性接过那一枝来,一颗颗往嘴里送。低着脖子,暗窥一眼他睡得发皱的衣裳,又想起说采薇是将他从碧乔巷揪出来,便有些语重心长。“没几日就是会试,还只顾日日在烟花地里鬼混,可好好读书了?真格耽误了学业,我不拿你说话,你爹先要打你。”
“你为什么不拿我说话?”奚桓瞥一眼她鼓鼓囊囊的腮,转过背,牵着衣摆,递嬗折下果子兜在上头,“我记得你从前说过,倘或我沉迷烟花,你先打断我的腿。”
潺湲的风散着他有些发哑的声音,透着些寂寥。花绸望着他的背影,发现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透彻,他又长大了,学会藏起心事。她叹一口气,酸裹着甜在她的口齿间迴泛,“你长大了,染风弄月也没什么,只是为了玩耽误了正业却不该,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凡事都有分寸。”
“我要是没分寸呢?”说着,他兜着满衣红彤彤的野果走来,挤破的果浆沾污了他的银鼠灰的衣摆。
花绸也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分寸了,看看果子,又抬眼看看他,“那我也就顾不得什么名声体面了,亲自往碧乔巷去揪着你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