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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既这样讲,那我就好回话了,只是他此刻人往登封办差,想必过些日子回来,届时我与他说了,再叫他请人伐柯,将他的生辰八字封了送到府里来。”
说定了,花绸又使椿娘将周乾备的礼呈上来,都是些时兴的汗巾帕子,是一个意思。众人瞧了,十分高兴,又接连赞他有礼。
恰值玳筵齐备,摆满琳琅,薛太太使人请回连翘采薇,各自入席。连翘在外头已听采薇说了此事,想起周乾,不觉红上春面,羞添妩媚,不大言语。
花绸见此貌,心知她愿意,便圆满功德,安心与众人听戏吃酒。厅上好一阵胡笳萧管咿咿呀呀,渐渐唱得云翳拢了遥山,像要下雨的样子。
天际云起,大风狂卷,下晌晴光遮没,阴沉沉的天色里,飞花撒叶。不过一刻,风愈发大,气势汹汹拍得门窗乱打,倏地“吧嗒”一声,将多宝阁上一只梅瓶摇跌下来,吓得人一跳。
花绸赶上雨前归家,乱跑进屋里,回头一看,天暗如夜,花摇枝飐,雷生怒吼,闪电狂作。她自幼有些怕雷雨,大了好些,却难得见这样的狂暴天气,未免把心惴惴地提起来,那雷劈一下,心就咯噔跳一下,不多时,暴雨如鼓,噼里啪啦砸下来,像是还夹着雹子,敲得人好不心惊。
天色蓝得发黑,屋里点上灯,奚缎云来瞧过一眼,花绸佯装无事,仍使她回去歇息,又使椿娘自家回屋睡觉。自己缩在榻上,想看雨,又怕打雷闪电,捂着个耳朵隔着绮窗躲着躲着地往外瞧。
陡地一个雹子打在槛窗上,十几根蜡烛齐刷刷被风吹灭,昏天暗地,毛骨悚然,齐着“吱呀”一声,霹雳一闪,恍惚见门后有个人影一晃,花绸大惊失色,紧闭着眼呼着往榻角缩。
“是我,”奚桓忙走到榻上抓她的手腕,“是我啊。”
花绸捂着耳朵,睁开一只眼要瞧不敢瞧,黑漆漆里像是奚桓的影,便喘出一口长气,心慌渐渐平息,却提起怒气来,“你吓死我了!怎么悄无声息地就进来?!”
见她受惊的兔子一般,奚桓心里又软又好笑,展开手臂一把搂她在怀里,“雨声太大,又是雷鸣火闪的,你自然难听见我的动静,我不是有意要吓唬你的。”
花绸不好再怪,推他的胸膛,“你去吧蜡烛点上,黑漆漆的,有点怕人。”
忽然电光一闪,花绸打了个激灵,奚桓顽劣地笑倒在榻上,“你自小不怕鬼神,怎么会怕打雷?”
她蹬他腰眼一下,“快去呀!”
奚桓见她果真有些动气了,不敢再笑,忙不迭去点灯,找来灯罩一一罩上,回首见花绸扒在窗台往外望,他也过来,坐在后头搂着她。
绿纱外隐约昏雾暗烟,大雨如瀑,远山闪电似游龙飞蛇,凉风渗骨,人间恰如泼墨,满纸惨淡淋漓。
花绸趴在窗台,屋顶上狂雨敲瓦,乱糟糟似潮涌决堤,伴着她如泣如诉的叹息,“我小时候,县上有条大河,一到春夏总是发水。我爹有心想修缮那条堤坝,可惜朝廷拨下来的工款一层剥一层,到县上所剩无几。我爹便四处求那些乡绅大户,总算凑集到一笔善款,请示了府台,要修堤。”
湑湑的烛光拥着奚桓的背影,而奚桓宽阔的背影似一片广袤的土地,包围着花绸。他不知这些与她怕雷有什么干系,但她说什么,他都爱听。他歪着脸在她耳边催促,“然后呢?”
“然后,”花绸歪下脑袋,枕窗台,抬眼望着隐约的雨,像是一连下了许多年,“银子在我爹手上,又不是官中的钱,府台也不好说什么,可他们想在里头捞点好处,便想了个法子,给我爹荐了一队修堤的人,再勾结那些人,以次充好,暗中扒了不少银子。后来堤修好了,可清明发汛,那堤根本不堪一击,掩了许多农户良田。往后又是连着半个月的暴雨,水势愈发大,我爹连着半个月在河上叫人抢修。有一天也像这么大的雨,雷鸣电闪,我与娘去河道给爹送饭,他一口没吃上,就倒在雨里,往后拖拖拉拉就没起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