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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公真是好手气呀!”
欢呼雀跃浩瀚如海,连陈大亦由榻上围过去瞧几眼,朝那姓裴的年轻相公打了个拱手,“裴相公这一把,尽把先前欠我的一千两一笔勾倒了,我庄家还倒欠你四百呢!”
卫嘉脚步不听使唤地走过去跟着瞧,见那裴相公二十出头的年纪,原来是大兴县令的家的公子,惯常是赌桌上的急先锋,嫖场的赵子龙。二人因有些往来,也不怕避讳,卫嘉直问他这把赢了多少,这裴相公也不隐瞒,伸出手指比划比划,这一比不要紧,惊得卫嘉心儿狂跳,手上发痒。
那陈大边上瞧见他眼馋肚饥的模样,心下暗笑,冲他挑挑下巴,“这个时候,卫大官人怎的还不家去?快回去吧,仔细家中久等。”
这时节,就是追卫嘉他也不舍得走了,心一横,就要学那裴相公一洗前耻,怀里掏出三千票子来拍在案上,“开一局!”
那裴相公与陈大暗里对望一眼,便开了局,屋子里顷刻叮叮当当,呼幺喝六,似个烧沸的锅,腾腾热闹起来。俗话说:赌门歪道把人迷,半夜赢来半夜输。笑里藏刀相对战,暗中舞弊两相欺。赌局上,凭你技如何好,运如何济,总是十赌九输。
这卫嘉起先赢了一局,心下大喜,又开一局输了,心下大悲,复开一局,又是输,如此下去,一局接一局,至金乌西落,竟把借来的三千银钱输得一文不剩,倒还欠了一千多。
归到家中,闷头耷脑,满脸败相,纱雾叫他吃饭,他一股脑歪在榻上,不言不语。
纱雾见喊他不动,生起气来,脚一跺,走到榻前来指着他鼻子骂,“看看你这幅短命样!我是哪辈子做下的孽?要嫁与你这么个天降的贼囚杀才,真真是老鸨子死了粉头——没个指望!人如你一般家世年纪的,早挣了个功名出来,比你年小的,也做了刑部员外郎,比你年大的,也是太常寺少卿,就只你,卡在中间,没个出息!”
骂一通,自己到案上呜呜哭起来,哭得卫嘉心里拔起熊熊大火,走到案前拽起她的衣襟,抡圆了胳膊甩了她一巴掌,“哭哭哭、你娘死了?!你瞧什么大的小的好,就该嫁给那大的小的去啊,如今既嫁给老子,就得给老子受着!”
纱雾豆大的泪珠子挂在眼睑上,要落不敢落,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受惊失措的兔子,好不可怜。
卫嘉没心思可怜她,只嫌她烦,懒怠理她,径直走到二房小妾屋里。
这小妾原是他母亲娘家侄女,叫茹贞,如今怀了身子,初初显怀。这厢捧着个肚子走上前来,见他面上苦闷,十二分体贴地替他揉着额角,“是在哪里受了气?”
卫嘉便将输钱的事情一五一十说来,茹贞听后,面色大变,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丫头来叫,说是老爷叫。卫嘉心里忐忑,只得硬着头皮往正屋里去。
他父亲卫朝良,因挪用了顺天府赃款替他还赌债,心里对他百般生气,长久不讲话,眼前听见他往奚家借到了银子回来,适才肯赏脸过问他一句,“银子呢?我这里问亲戚朋友借了四五千,只等你那三千拿来,我好拿到衙门交差。至于你余下欠的那一万,我是无法了,生死,你自家想法子去堵那个窟窿,堵得上,你就活,堵不上,你就去死!”
正太太坐在边上,忙柔声劝他几句,朝卫嘉莲步移来,“我的儿,银子呢?快给了你爹,衙门里的事情要紧。”
问了半晌,见卫嘉把脑袋越垂越低,低到最尾,扑通跪到地上去,只顾哭。太太柳眉拧紧,躬着腰因问他:“银子呢?”
他还是不讲话,太太急起来,裙里的金莲跺了两跺,“你又拿去赌了?!”
有道是百年的孽胎万年的债,太太脑子一晕,险些载到地上,幸而边上丫头扶住,将其搀回椅上。
那卫朝良却怒得跳起来,四下里寻东西,总算在高几上寻着个白瓷花瓶,抱着就朝卫嘉狠命砸去,“我杀了你这个断肠子没心肺东西!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或者全家一齐死了,都给你陪葬!来人、给我将这孽障绑起来,丢到池塘里去喂鱼!今日谁劝我,我连他一起打死!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