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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见她面色冷若霜雪,一头上了瓜子点心,一头在榻上劝,“五娘与她们置什么气呢,她们都是几百年的老人了,如今老爷还是最疼五娘的。”
樱九冷笑,“姓卢的黄土埋在脖子上的人,要他疼我取什么用?她们会巴结呀,没日子姓卢的死了,当家的就是太太,眼前巴结好了,自然有她们的好日子过。我与太太,偏生是八百年的仇人,姓卢的要是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落我呢。如今再不想个法子把她料理了,只怕日后就是她来料理我。”
说话间,两个人对榻盘着腿,嗑嗑吃起瓜子,铜壶架在炭盆上头,咕噜烧滚了,丫头提起来瀹了壶茶,“五娘上回讲那个林裁缝,不就是现成的把柄?您不是说见过他,是哪家的大官人来着?”
“都察院施家的。”樱九挂着唇角笑笑,“我说呢,怎么瞧着他总觉着面熟,好容易想起来,那时候太太出嫁,他与姓卢的一道去迎亲,我送着太太出来,门口撞见过一面。这两个奸/夫/淫/妇,不晓得是何时刮赖上的,竟如此胆大包天,只怕,肚子里那个,还不知是谁的野种呢。”
“那五娘就将事情抖落出来,趁老爷还动得,就是顾着面子不休她,也要将这副家业另找个人担着,这府里,除了五娘还有谁?”
樱九将眼转一转,朝她招招手,附耳过去细说一阵。那丫头不迭点头,摇得个珍珠步摇对着长灯荧荧闪光。
到四更天适才听见卢正元回来,醉醺醺倒在铺上,似猛地一阵地动山摇,将樱九惊醒,回头瞧见个肥硕的身子,恨得眉蹙春山,爬起来将床头银釭点上,站在床前厌嫌地瞪着他。
瞪了半日,爬到床里头,将他摇一摇,“老爷,好歹洗漱了,脱了衣裳再睡不迟。老爷、老爷?”
半合儿,卢正元咂摸着嘴睁眼,迎面瞧见她来不及收敛的厌恶脸色,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好你个贱/人,你是嫌我脏?真是愈发抬举得你不晓得自家是个什么身份!”说着撑起来,“老爷我就是八百年不洗身子,也比你高贵些,哼哼!”
他吭哧吭哧笑起来,樱九却泪眼婆娑捂着脸哭,哭了片刻,又是撒娇又是耍横地拿脚蹬他,“我什么身份?我原是你家挑粪担水的丫头,叫你收用在屋里,受着你的打骂,还要受着你几房妻妾的气。少不得是我命苦,何必活着,不如一头吊死归了西,到菩萨跟前问问,怎的遇见你这么个索命的阎王!”
那卢正元见她哭哭啼啼解下裙带,往床梁上挂,酒立时醒了一半,忙软下脾气来劝,“使不得使不得,我的心肝宝贝儿,你要死了,不如先把我卢正元杀了,好到地下,陪你做对鬼夫妻。”
樱九噗嗤一声破涕而笑,匆匆又撅起嘴来,拿眼乜他,“哼,你也就在我面前逞凶霸道的,到你那太太跟前,你也敢这般欺她来着?呸、叫我瞧不上眼,你若有能耐,就不该叫人欺到家里来,还一条直直的肠子待人家。真是个八百年难遇的糊涂人,亏得经营着这样大的家业,还做着官,真真是全耐祖宗庇佑。”
这一场闹,卢正元酒已醒了,琢磨她这话有些暗里意思,便搂着问:“你休要讽我,什么叫被人欺负到家里来?谁来欺我?我卢正元上无父母,左右无兄无弟,纵有些亲戚,也都不是同脉,家中大小事无不是我说了算的,谁还敢欺我?”
“瞧,还真是个糊涂肠子。”樱九推他一把,满面冷峭,“实话告诉你,亏得我替你留着心,否则,你怎的死的都不晓得。你只顾在外头鬼混,哪里晓得后院失火?人趁着你不在,把奸/夫都引到家中来了,你还做梦呢。”
卢正元脸色骤变,“什么奸/夫?又是哪一房?”
“哪一房?哼,还不就是你那神天菩萨掐算来的正房太太?你不在家,那奸/夫就装作织霞铺子里的伙计,隔三差五往家中来,给她裁衣裳量身段。赶巧我那日也要裁件衣裳,请了那林裁缝来,迎面一瞧,便觉面熟,想了好些日子才想起来,你那正头太太出嫁时,他还跟着你的马往府里去迎过亲,你道是谁?”
卢正元将两团稀稀拉拉的眉毛紧蹙起,“谁?”
“都察院施寻芳施大人家的公子,如今在通政司当差的施兆庵。”
忖一忖,卢正元连连笑着摆手,“你尽是胡说,太太也不大出门走动,如何与他弄在一处?你倘或说是哪个班子里的戏子,我还肯信些,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断不肯信。”
说着,见樱九冷眼冷笑,他便又将一张脸迎过去,“你既说他们有奸,又是哪里认得的?总不能是那小子放着官不做,乔成个裁缝专管进人家后院奸/淫/妇女吧?况且那裁缝我见过的,施兆庵我也是认得的,哪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