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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递了纸钱,施兆庵接过,眼神匆匆交错,他的目光就有了退缩。来前,他设想了千百种可能,她也许会怨他利弊分明,或是骂他负心薄情,他都不怕的,他准备好承受她任何怨憎。
但她没有,她只是平静而坦然地,美丽地转了个身,领着他们上前祭拜,“多谢厚仪,不甚感激”。
她大概已经原谅了他,施兆庵想,可他却愈发无法宽恕自己。
他的背上结了大片的痂,有的甚至留了疤,大概是伤到了骨头,每逢下雨,脊梁里总犯阴疼,吃了几副药,仍不见好,大概与他心里的愧疚一样,不能治愈了,折磨得他时常疼翻在床上,苟延残喘地,总想起她拿剪子对准自己的模样。
他腿一软,就对着面前的灵位跪下了,将厅内众人皆吓了一跳。奚桓弯腰瞧他,又瞧瞧前头白漆的“卢正元”三个大字,满目疑惑,“你糊涂了?非亲非长,你跪他做什么?”
施兆庵充耳未闻,一张张往火盆里丢纸钱,烧起的飞灰掠过他的眼,他紧盯着面前的灵位,好像是凭吊一份由他亲手点燃的、又亲手浇灭了的希望,在无人理解的沉默里。
韫倩就站在身边不远处,什么都没说,她已经是团不会再复燃的冷灰了,只等他起身,对他按礼福了个身。
施兆庵作揖回礼,沉沉的嗓子里好似坠着千言万语,又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且请节哀。”
旋即他转身,一阵风卷来,牵牵绊绊的飞灰扑朔在他身后,他的背影则一点一点消失在乱乱纷纷的白幡间。
城满梨花来辞汝,从此人生各西东。
风摇梨花乱,扑朔进车窗,花绸伸手接了一片,瞩目片刻,又被风扑朔而去,在将坠的斜阳里,没了踪影,几如一声吹散的叹息。
“嗳,”另一缕似疑似叹的沙哑声音响在她耳畔,扭头一看,是奚桓兴致勃勃的脸,“你说,施兆庵跪那姓卢的做什么?我想了一路,横竖想不明白,先生,求您给学生解惑。”
花绸笑笑,丢了车帘子,垂了下巴,“他跪的是他的良心。”
“什么?”奚桓愈发把对浓眉皱不平,“我不明白。”
花绸歪怅怏地叹,“你往后要当心他,一个人倘或为了权利,连自己的爱都不要了,那么亲人、朋友,什么对他都不再重要了。”
奚桓似懂非懂,索性事不关己,豁然一笑,“听你的,你一贯看人很准,往后我留心就是。”
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到家来时,天还亮着。奚桓有些困倦,就倒在帐里小寐,花绸吃了盅茶,预备叫椿娘去厨房里提饭来摆,正要到床上去摇醒他,却见冯照妆屋里的翠凤进了屋。
那翠凤朝床上望一眼,拉着花绸的腕子踅到屏风外头悄声说话,“姑妈这时节才回来呢,我都来找三五趟了。”
“二嫂嫂找我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