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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白居统共三楼,一楼的大堂,二楼是雅座,三楼才是招待真正有钱人的包间。小方子仰头望了一眼那煞是高的房檐,还有临街挂着的几盏红纱灯,眼睛却盯上了那龙飞凤舞的“太白居”三个字,落款却是“眉山居士”。小方子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凭着点小聪明,字倒是认了不少,正自琢磨着这字写得不错的眉山居士到底是谁,就听见了一个声音传来。
“嘿,两位爷台,里面请!”一个伙计点头哈腰地迎了出来,“楼下大堂还是楼上雅座,小店这里是菜肴公道,远近闻名!”
李来喜皱着眉头打量着楼下几乎七成满的大堂,虽然自己也是个奴才,可他跟着德贵妃起,不可一世的毛病就落下了跟,这不,他又嚷嚷着:“小方子,楼下这么多人,你李哥在宫里少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主儿,怎样,咱楼上雅座去?”
小方子揣摩着自己怀里的银子,上次干姐姐赏的二百两银票他早就兑成了散碎银子,埋在不同的地方,早上正好取出了十余两,想必这太白居的雅座也贵不到哪去,因此爽快地答应了一声,“李哥说得是,您这种身份自是不能和这些普通人挤在一块,小二,楼上雅座!”
“二位爷,小店楼上的雅座又干净又能看景,就是价钱……”他搓了搓手,正准备开口先让两人付钱,旁边的老板崔斜元一巴掌正拍在他头上。“你瞎眼了是不是,两位公公的大驾都不识,白长了你这双狗眼睛!还不赶快带上楼去,在这里磨蹭什么?”崔斜元早就看见了这两个明显宫里打扮的人,听见他们开口,顿时明白了两人的太监身份,看到伙计的不懂事,怎能不火冒三丈。
那个伙计呲牙咧嘴地摸了摸疼痛的后脑勺,嘴上愈发恭敬,“小的该死,两位公公楼上请!”边说边在前面带路。
“哼,算你小子识时务,改天咱在大总管的面前说说好话,你这店铺也就发达了!”李来喜居高临下地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和小方子上楼去了。
“老板,不过是两个宫里的老公儿,用得着这么客气吗?”旁边的一个伙计很是不解。
“别看他们似乎没什么身份,能够出宫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在主子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一个伺候得不好,他们在主子面前来上一句,我这个太白居就甭想再开下去。”崔斜元阴沉着脸说,“你吩咐厨房,那两个人想吃什么,让他们用心地做,酒也是一样,上最好的,反正我看那个说话拿腔拿调的不是付钱的主,另一个点头哈腰的才是金主,不会没钱会账,让他们用心点巴结!”
伙计应了一声,一溜烟似地往厨房奔去。
“羊肉炒、煎烂拖韭鹅、猪肉炒黄菜、宫爆鸡丁、香焖鹿肉,这几个是荤的,”李来喜看也不看伙计递过来的菜单一眼,嘴中一连串地报着菜名,“三味面筋、凉拌黄瓜、什锦小炒、丝瓜蛋汤,这几个是素的,暂且先上这么多菜吧!”
“至于酒嘛,上好的汾酒来个十斤,今天不醉无归!”小方子又补充了一句,刚才听李来喜点了这么多菜,他心中早暗骂开来,不过又想起了今天自己的主要任务,不由又加了十斤汾酒,他倒要看看,这个成天大话的李来喜能喝多少。
伙计暗地里吐了吐舌头,两个人竟然要这么多东西,十斤汾酒,开什么玩笑,那不是要醉死在这里,不过想起刚才的教训,他哪敢再说什么,应了一声扭头就走。
李来喜对小方子的机灵很满意,连他好汾酒的那口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可见这小子还真是有心孝敬,他压根没想到,自己今天正撞在了火头上,被小方子当了枪使。
由于老板的特殊吩咐,酒菜很快就上来了。将近十个盘子,再加上那坛汾酒,顿时把整张桌子挤了个严严实实。李来喜急不可耐地令伙计先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这才心满意足地拿起了筷子,“真是好酒啊!小方子,今天算你有心,李哥我改日必有回报,你就等着吧!”
小方子装出一幅喜不自禁的样子,连声道谢,眼睛却在四周扫来扫去。虽说是雅座,四周不过是用屏风隔开,甫上楼时他就觑见楼上的人并不比楼下少,而且大多是那种中等人家的子弟,再说,李来喜的大嗓门是出了名的,到时只要他一醉,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想到这里,他劝酒劝得愈发殷勤了。
伙计大概是得了老板的吩咐,早就不见了踪影。五斤汾酒下去,李来喜的舌头渐渐大了起来,说话也不那么利索了,言语间平日绣宁宫里的一些琐事也逐渐露了口风。小方子瞅准了时机,一边又给他倒了满满一碗酒,一边也装着几分醉意的样子,“我,我说李哥,你命好,跟,跟了个好主子,不像我,命,命苦!”
“什么好主子,我,我告诉你,绣宁宫乱,乱着呢!”李来喜胡乱地挥舞着手,声音提得高高的,“谁,谁不知道,三殿下希望,希望当太子,可,可你伺候过的那个,那个老杂毛,坏了殿下的大事!”
小方子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四周的喧哗声突然低了下来,到后来几乎就是一片寂静。他小声说道:“李哥,您,您可别害我,这种大事,别和,和我这个不露脸的杂役说,我,我怕……”
“怕,怕什么!”李来喜又是一碗酒下肚,胆气顿时又壮了三分,“这,这次,七,七殿下明明没有,没有作皇帝的命,还偏偏得了,得了恩赏,娘娘生气着呢!”
“主子的事情,我们,我们作奴才的少管!”小方子知道刚才的话都传到了有心人的耳里,心一横,自己也灌下了一碗酒,顿时辛辣地他眼泪都流了出来,“皇上这么多儿子,你,你管这么多干啥?”
“干,干啥,不能说,”李来喜挟着眼睛,一脸不高兴,“憋,憋了那么久了,我,我就说,除,除了七殿下,那,那个,窝囊废,哪个,哪个殿下不想,不想作皇帝,他们,他们想的美,谁,谁能盖过三,三殿下!要,要我说,三殿下这,这皇位,是,是坐,坐定了!”
这句话说得格外响亮,连楼下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崔斜元大惊失色,他那想得到这两个太监犯禁的话是一句接一句,三步并两步地冲上楼去,对着两人就是一揖到地,“两位公公,小店门小,容不下两位这么说的,宫里的事情,和我们小老百姓无关,恳请两位高抬贵手,放过小的一马吧!”
小方子知道戏差不多也作足了,装作醉眼朦胧的样子一推李来喜,“李哥,听到没,你,你的话,让别人,害,害怕了,咱们,咱们也喝够了,走,走吧!”
李来喜骂骂咧咧地还想再喝,却被小方子死活拽走了,一路走,他嘴里还在咕哝着那些话,倒是让小方子出了一身冷汗。崔斜元看着两人跌跌撞撞远去的背影,长叹一口气,看来自己的店是开不成了。回头一看,那些个刚才还在吃酒猜拳的人也纷纷结帐离去,诺大的店堂里一会儿功夫就变得空空荡荡。
好容易把李来喜弄回宫里,小方子感觉今天似乎过火了些,那么多人听见这些话,弄不好自己得陪着那个瘟神一起掉脑袋,想来想去,他还是准备夜里再去见红如一趟,至少得交待一下后事,否则自己的命保不住不说,唯一的弟弟阿才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