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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道:“顾氏当年灭门之祸,我曾命人前去探查了解过。顾清远是天乾二十八年二甲进士,曾在永州做同知,因政见问题永和元年被贬往云州做地方义学督正,次年辞官,专心教养儿女子弟,倾城……就是顾倾,是他幼女。顾氏夫妻情谊甚笃,一家老小在云城郊野避世。永和三年云州匪盗横行,恰遇天灾,流民从北边涌至云城,顾氏开仓放粮,又义捐药草一千两百石用于救治灾民,顾氏在民间声名一贯好。永和三年秋,匪盗因与顾氏私怨,趁夜洗劫顾家庄,满门三十九口并仆人百余,全部丧生。顾氏姊妹是顾家唯一幸存……”
他慢慢说完,转过脸注视着兄长,“我所探知之事,应当并无出入,顾氏死后,当地官员为掩盖事实,平息民愤,侵占顾氏家财,曾矫造事实,说顾氏与匪盗原有私源,是为分赃不均而殴斗致死,引发灭门之祸。永和六年,云城城守受下属揭发,以私吞赈灾银子、侵占民产之罪下狱,顾氏冤案得以平反,当时顾家姊妹已然落入奴籍,几经买卖,成为林氏家奴。兄长想说的,大抵我全然知情。顾倾虽因林氏相逼而不得已委身于我,但相处以来,事事以我为先,不曾向我谋求过任何名分、好处,甚至多次因我而受困累,兄长若说,顾倾对我别有居心,只怕,是遭人蒙蔽设计。”
雨势不大,如烟似雾般飘在伞外,他声音听来平静安定,薛诚听得出,他对顾倾的感情是真切的,不存疑,不设防的。
薛诚低叹了一声,他抬手搂住自家弟弟的肩膀,边跨过铺满青苔的窄道,边低声道:“我并不想你与她存疑离心,只是有些事太过巧合,不说与你听,怕你当局者迷。你当我是多心也好,危言耸听也罢,先别急着堵我的嘴,替你那小通房争辩。”
“那和尚供认,从前未出家的时候,做的就是哄骗女人的营生。仗着一张好脸,巧扮成教书先生,借着传习琴艺之机接近富贵人家的妻女。巧就巧在,他正是永和三年从云城逃出来的。据他供认,当年他因东窗事发走投无路,不得已投靠山匪,随那些匪盗一并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后来他瞧准了顾氏姊妹中的姐姐,想借机金盆洗手一劳永逸,不想百般讨好,却终被顾家打了出来。此人怀恨在心,当晚便勾结山匪洗劫了顾家庄。也就是说,当年顾家之祸,全因此人而起。这样深的仇怨,顾倾会不会在六年后,认不出道允?”
“林氏与道允私会多番,顾倾身为贴身侍婢,若深知此人禀性,缘何从未试过相劝提醒?顾倾作为林氏贴身女婢,她发现二人在一起的机会想来很多,就连你嫂子身边的从人都觉得道允频繁入府一事不对劲,她是你的枕边人,又为何,从未向你提及?”
他见薛晟怔住了,狠下心来,又在这把火上添了一把柴。
“当年顾倾姐姐与人捐款私逃,林家曾报官追缉,以林太太禀性,却从未迁怒于顾倾,更放心将刚入府不久的她,作为陪嫁随林氏一道嫁入伯府。而顾倾更从未因林家追缉他姐姐,而迁怒怨怼林氏。我只是觉得,这里头牵扯到的所有人,态度都未免太平淡了。这平淡究竟是巧合,还是其中有人刻意掩盖了真相,模糊了情绪?”
他落在薛晟肩头的手,轻抬,在对方被雨沾湿的肩袖处掸了掸。
“我担心的不是这丫头有秘密有手段。我担心的是你,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你了解的模样。如果我今日的猜测皆是错,我自然为你高兴。但我身为兄长,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蒙蔽,生活在他人筑起来的虚假的幻象里。我觉得,你需要去问出一个真相。”
薛诚不再言语,他看一眼伞外灰蒙蒙的天,跨步走出去,将薛晟独自留在狭长的夹道上。
雨声听来沉闷闷的,滴答滴答,仿佛永不断绝。远远跟在后面的雀羽不知二人谈论过什么,更不知此时立在道上持伞不言的薛晟在想些什么。
他不敢催促,不知缘何,他觉得当下的气氛凝绝到诡异。他甚至屏住了呼吸,刻意减轻着自己的存在感。
他能感受到,薛晟此刻的心情很不好。
他的情绪就像这迷蒙而杂乱又沉闷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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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在廊前收起伞,震落鞋尖上沾染的水痕。
他走进去,透过滴溜的帘幕看见女孩迎来的目光。
她面容纯净美好,眼眸是那样澄澈透明,在见到他的一瞬,那张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晴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