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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蜂拥而至,抬箩筐一路分发兵刃。长利欲避不及,也被硬塞一把小刀。信孝嗅着茄子怔瞅,一个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抢他的茄子扔掉,随即递刀说道:“把手里多余的东西丢下,尤其是瓜果之类。水可以喝多些,因为过会儿肯定要流血。”
信孝拾茄一闻,申辩道:“茄子也有汁水的,而且还可用来给伤口止血。”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不耐烦道:“那就留着给你自己用。不要说太多废话,拿到兵刃就跟随我冲进去展开人类有史以来最血腥的巷战……”信孝颤着茄子说道:“可我听闻第三次布匿战争最后阶段,罗马为免‘宿敌’腓尼基人回复元气,决定先发制人,围攻迦太基,那才是最激烈的街巷血战。迦太基人顽强抵御三年后,才被罗马军队统帅西庇阿攻灭。经此一役,罗马决定把迦太基城夷为平地,并且血洗迦太基,挨房搜索,将所有居民找出杀死。而迦太基港口亦遭毁灭,从此迦太基作为国家的阶段成为历史。汉尼拔挑战罗马霸权失败,他死于放逐之旅,没过多久连国也亡了,说来真是唏嘘……”
恒兴随手接过一把刀,皱眉端详道:“第三次布匿战争只持续了三年,比前两次都要短,可见罗马先发制人的决定并不错误。据说迦太基周围的田野被撒了盐,要让它不能有任何生命存活。不过撒盐这回事在战史里没有记录,而且当时盐很贵重,所以也有学者认为撒盐只是一种象征,并没有真正做。”
信孝闻茄自嗟:“在迦太基城破之后,西庇阿失声痛哭,但他并非为胜利也不是为阵亡的将士哭泣,而是为罗马的敌人——迦太基人的悲惨遭遇而哭泣。当旁人问及原因时,他揩泪回答:‘这曾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拥有着辽阔的领地、统治着海洋,在最危急的时刻比那些庞大的帝国表现了更刚毅、勇敢的精神,但仍避免不了灭亡。回想过去的亚述帝国、波斯帝国、马其顿帝国还有那个高傲的特洛伊,又有哪个能避免这样的结局。我真害怕在将来有人会对我的祖国做出同样的事。’果不其然,迦太基城破五百五十六年后,罗马遭受了同样的命运。”
恒兴摇了摇头,投刀扔回别人抬过的篓子,叹道:“更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时已经占据北非并以迦太基为首府的汪达尔王国,在其国王盖塞里克的率领下,趁西罗马帝国内乱,从迦太基发兵占领罗马,并有计划地对全城进行长达十余天的劫掠和屠杀。罗马许多建筑遭破坏,无数珍宝被劫掠一空。”
长利拿小刀修剪指甲,在旁憨问:“罗马如何也有这样悲惨的遭遇?本以为它一直够威……”恒兴抬脚擦伤,头没转的说道:“再威风也有难免衰败的时候。在公元四世纪,罗马帝国分裂,迦太基隶属西罗马帝国。其时,西罗马帝国逐渐崩溃,汪达尔人乘机入侵迦太基,并占领了非洲北部沿海大片土地,成立了汪达尔自己的阿兰王国。曾经的北非强邦迦太基与罗马一样,设有元老院,许多做法皆效仿古希腊。早在罗马人摧毁迦太基之时,便建立新城于原迦太基城废土之上,在那里建立了殖民地,人口曾达六十万,成为当时仅次于罗马的第二大城。此后在恺撒时代,罗马亦曾把一些没有土地的公民遣送至这里,而由屋大维建立统治开始,罗马将迦太基设置为非洲行省、亦即阿非利加省的一部份。”
我掏药递给恒兴擦脚敷伤,路边一个粗脸矮汉转面问道:“你为什么把刀扔进面包篓里?”恒兴接药自敷,低哼道:“那是削面刀,当然要留给你们削面包用,难不成会做刀削面?”长利从篓子里拿面包啃咬道:“没想到他们吃这种主食,感觉很难嚼……”
“面包就啤酒,古埃及人惯于这样生活。”信孝闻茄说道,“古埃及堪称当时的天下粮仓,在没有形成货币的年代,粮食是国家财富的源泉。早在古老首都第八诺姆时期,人们制作面包和啤酒,所用大麦和小麦是古埃及人最常见的食物原料。大多数古埃及家庭都自酿啤酒,而啤酒厂大规模生产的商品则供应给城市居民、小酒馆等。在吉萨高原从事有偿劳务的工匠,得到的报酬里就包含啤酒。古王国时代,埃及人生产的啤酒,为了增加甜味还加入了水果和草药,喝起来口味是甜甜的,更像水果酒。古埃及人制作面包时,会在面粉里加水、牛奶和盐。他们可能很早就懂得从植物中提取天然东西来发面。后世史家从留存的木乃伊中得知,古埃及人牙齿普遍欠佳,医者认为他们吃了太多未清除杂质的面包,造成牙齿磨损。”
长利听了,连忙把面包搁回旁边的篓里。抬篓挤过之人转瞅道:“祖辈并不只啃面包。埃及人早就会用网兜捕捉野鹅,厨师在炉火前烤鸭腿,口味亦充满追忆感。以鹅、鸭为代表的水禽在古埃及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鹅不仅是贵重礼物,也是献祭给法老、用于高等级仪式的祭祀物品。腌鹅还是主要的肉类储备,现存的那些木雕作品中,能够看到仆人忙着分割鹅用于腌制。猎鹅猎鸭也是彰显贵族武力的一项运动。在很多壁画中,可以看到人们使用回旋镖打鹅,或者用双手抓住这些飞禽翅膀和爪子的形象,不过这些狩猎手段都比不上网兜好使。”
信孝从一个篓内拈网来瞅,随即后退道:“什么年代了,谁还会用这些……”抬篓之人伸个东西给他,问道:“那你会不会用回旋镖?”信孝闻着茄子摇头走避不迭。我后面有个柱杖家伙徐徐转望道:“瞅这架势,要去打猎吗?”恒兴拿药之时,趁机捏过我悄伸的手,见我急收回来,他微笑道:“瞧这阵仗,应该是要裹挟咱们跟着一起去砍人。谁让你们刚才只顾在路边愣看,来不及溜避。”
“砍人?”有乐从别人搜刮过的箩筐里摸出一支剩余的小勺子,拈到眼前比划几下,难免失笑道,“你看我手上这根精致的调羹小汤匙,能用来砍谁?”
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扛着开山大斧在前边悍然转觑道:“跟我去砍恺撒,一路杀光那些跑来侵占埃及的罗马人。”长利闻言咋舌,忙问:“我只拿到一把指甲刀,可不可以不去?”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抡斧扫视道:“谁敢不去,就先砍他。用懦夫和叛徒的血来祭刀,以壮拳拳之心!”
信孝被一众纷目瞪视的猛汉挤迫到角落里不安道:“可是你们只给我一根锉钝的修脚刀,恐怕砍不过那些身经百战的罗马人,反而要跟你们一起被修理……”周围的猛汉逼视道:“孬货还没开打就认怂了么?我们也是身经百战,从小在街头巷尾玩打仗游戏长大。欺行霸市怕过谁?”
有乐啧然道:“至少也该先分发些好用的兵器给我们才说得过去罢,你看一积这孩子手里拿了根那么细小的耳掏子,还指望他用来掏恺撒军团那些士兵的肠子不成?”猛汉们转瞧旁边,穿条纹衫的小孩儿掏着耳朵,不时伸给信孝闻一下。抬箩筐的黑头巾汉子郁闷道:“谁料到半路又多来了些新人,预先搜罗的兵刃不够用。立马要开打了,大家还是将就一点,凑合着用罢!并不指望你们真能扎谁,反正冲在前面的都是炮灰,转眼就要死……”
“就算要死,”旁边有个作势撒网之人慨然道,“也跟罗马军团拼个鱼死网破!”
有乐摇了摇扇,转身避往另一边。却被路旁抡甩回旋镖的糙汉吸引了目光,亦随长利一起愣望。我后面那个柱杖家伙徐徐转觑道:“瞅这架式,要去打鸭猎鹅吗?”糙汉甩镖回旋耍弄道:“岂只打鸭子拿手,过会儿我至少要用这东西打烂许多罗马士兵的脑瓜……”旁边的多颗脑袋纷忙缩避,有乐仓促拉我退后,低言道:“这回要糟!不料穿越过来赶上了埃及人要跟罗马军团血腥巷战的场合,你连兵器都没拿到,就别靠得这么近。难道以为打出一记温柔的小拳拳,真能摆平‘亚历山大港战役’的千军万马……”
“我们就是千军万马,”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举斧在前边大声动员道,“宫里那些太监捎信说恺撒眼下仅有三千余名军团士兵在城内保护他,阿基拉斯指挥的两万埃及主力已奉公主密令从城外驻守区域赶回驰援勤王,并称阿尔西诺公主已召唤二十万亚历山大港的军民配合海军在控制区武装起的数十艘新船,以及从尼罗河的皇家船坞里拖出修缮的法老巡游座舰。通过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手段,迅速在近海和内河云集成百上千各类船只进行水陆围攻,要将恺撒他们全部杀死。”
众人挤满大小巷道振臂高呼之际,信孝颤拿茄子在旁不安地张望道:“别叫嚷这么大声,当心给前边驻防的罗马士兵听到……”
“不怕他们听到,”抬箩筐的黑头巾汉子转面告知,“前边只有一点儿罗马小兵把守街口,最好先把他们吓跑,咱们直接冲过去就不用打了。”
长利攀爬墙垣眺望道:“吓跑了没?”有乐在角落里提醒道:“别爬那么高,小心给人从远处一箭射穿脑袋。”抡甩回旋镖的糙汉嗤笑道:“何必自己吓自个儿,敌人没那样厉害。宫里的宦官捎话称罗马人皆乃一班羼弱的纨绔子弟,其实不经打……”
“罗马人不堪一击,”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挥斧招呼道,“无非娇生惯养,见血就晕。咱们先送一拨上去,洒些热血就能吓跑那伙娇滴滴的娘样小兵。”
有乐摇扇寻觑道:“血在哪儿,让我看看搬来多少缸,能用以泼洒?”周围的猛汉推拥上前,纷嚣道:“血就在你们身上,赶快先往前冲!”信孝颤茄转顾道:“不好,说话间咱们怎竟被挤到了前面……”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拽扯道:“这会儿谁想退缩都来不及了,罗马龟甲阵已摆在前边,大伙儿随我勇敢地冲击他们,只须一拥而上,立马搞定收工。”有乐夹在汹涌鼓噪的人群里挣扎道:“刚才忘了告诉大家,其实我才是见血就晕,不适合冲锋在前……”
我正帮着恒兴使劲拉他退后,长利从墙垣一溜烟往下窜落,说道:“前边有人架起悬索,好像在吊‘威吔’之类耍什么花活儿伎俩……”抬箩筐的黑头巾汉子转面告知:“我们从不吊飞索玩那些虚活儿,全是实打实,拳拳到肉……”话声未落,脑袋离颈飞坠。
恒兴忙推我和有乐避开,长利刚蹲身,利刃大斧呼霍一声从头顶上方扫过,满面疙瘩的粗膀壮汉抡斧发起冲锋,连劈身后数人掼翻于地,一路砍杀向前,杀气腾腾地吆嚷道:“恺撒惹恼埃及人,爆发亚历山大港战役,怪他不怪咱们……”
我后面那个柱杖踩屐的斯文家伙徐徐转望道:“瞅这乱哄哄的群斗阵势,真要干架吗?”一语未尽,前边已倒了多人,尸身在挤踏之下渐堆渐高。
“公元前四八年末,亦即汉元帝继位初年。”信孝穿行在纷拥往前的人丛之间,颤拿茄子说道,“我们现场直击此役在这里生动地展开,埃及人以‘埃及速度’挑战罗马霸权,上演了戏剧般的大起大落。早在几十年前的第三次米特拉达梯战争中,庞培就派兵进入埃及,帮助地位不稳的托勒密十二世保住江山。他麾下的许多军官和老兵,也以提前退役的方式留在那里,作为希腊化法老的近卫力量。当然,埃及也因此向罗马欠下了天量贷款,需要不断以尼罗河两岸出产的粮食进行抵扣。但无论是习惯自我神化的君主,还是依附于宫廷的希腊客卿,都明白罗马的保护对自己其实甚于任何军队。但当庞培再度抵达尼罗河三角洲,发现当地又因继承人争端而处于内战边缘。年轻的国王托勒密十三,已经同共治的妹妹克丽奥帕特拉七世闹翻,并各自召集军队准备开干。庞培的不请自来,使得本来即将爆发的埃及内战被强行打断。托勒密十三世和他身边的宠臣宦官,都不愿为再造王朝的老朋友分担压力。甚至视其为祸星与烫手山芋,最终做出杀之而后快的错误决定。于是,曾为罗马打遍东方的巨头,便被留在埃及的罗马籍军官杀害。他的脑袋被刻意割下来储存,以便在新的罗马霸者抵达后作为免责孝敬。然而事情发展恰恰证明,这个举动将为心高气傲的托勒密宫廷带来巨大灾难。托勒密君主的老朋友庞培遭埃及叛卖惨死,被庞培的岳父恺撒愤然追责……”
正自解说,前方惨呼迭传,人群拥挤密集的巷子里似又发生踩踏。有个粗脸矮汉拼命想挤出来,却堵塞难动,憋着面孔大口促喘,喉嗓哑然,竟连哀嚎也发不成。信孝拿茄乱打,挣脱数手拽衫,仓惶跳避。
有乐拉扯他过来,窜伏低言:“大群埃及人纷纷往前冲涌,只道胜利在望,趁其一时顾及不上,咱们用无比迟缓的慢动作,各举手中器械,装成跟随大伙儿冲杀,却乘机从混乱的人群里挪步后退,瞅隙儿开溜为妙。”
长利举着指甲刀作状慢慢朝前戳,憨问:“这样够不够缓慢?”有乐抬扇将其拍开,随即指着刀丛间撑杖缓移之人,说道:“还远远不够,起码要跟他一样慢条斯理。”那个拿杖的斯文家伙徐徐转望道:“唉呀,谁踩脱了我的屐?”
我捡起木屐丢给他缓缓伸足踏回,长利惑询道:“这位举动迟缓的斯文之士是谁呀,为何也跑来跟咱们厮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