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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局面延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裴寂听到杀手轻微的呼吸声。她累了,裴寂想,这样超越人体极限的速度攻击果然不能持久。至于裴寂自己,虽然身上衣服被割得破破烂烂,双手、胸腹、后背上添了许多伤口,但他的肌肉还是和刚投入战斗一样充满活力,心脏有力地搏动着,丝毫不觉得疲累。

如果能贴身近战……

裴寂评估了一下这样做的可能性。不是绝对不行,但需要冒着被捅个几刀的风险。对方手中那柄通体散放白光的短剑锋利得过头了,让他不得不心存三分忌惮。

杀手再度进攻,而且是以从未有过的迅猛速度。眼看无数道剑光纵横上下而来,与之相比,之前的攻击不过是暖身。这次裴寂完全看不清剑路,只好双手交叉,护住头脸。一面忍受胳臂上如针刺般的疼痛。忍耐……他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忍耐。

终于,机会来了。

看着短剑从额前掠过,他让过剑锋,一把将对方手腕扣住。这女杀手反应也够快,双手一转,丢了短剑,缩肘含胸,一个后仰倒翻就想走。有这么轻松的事情?裴寂横肘下压,一脚踢翻女杀手脚下的桌子,顺势一个前扑将她压住。

“你是谁?”他在对方耳边说,“打了这么久也没结果,不如坐下来聊聊?”

甘青青兰是唐十二安排的杀手,本意倒不是为了对付裴寂。她接到的指令是杀掉第一个走进那间房子的大人物。不论文官武将,先杀掉再说。

“你们闹这么大场面,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的名字是甘青青兰,坠星海的杀手,我的排名是第一百六十八位。”

不管裴寂提什么问题,女杀手总是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几句话,不肯多说一个字。直到裴寂想到撬开她嘴巴的办法之前,她就像一架泰诺西传说中的魔石留影装置。

“喂,杀手不都是为钱卖命吗?我从未见过如此有节操的杀手。我想你的老板一定出了很高的价钱来买下你的剑。或许不仅仅是钱,还有感情?”

甘青青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的名字是甘青青兰,坠星海的杀手,我的排名是第一百六十八位。”

这套车轱辘话一直重复到裴寂将她横架到马鞍上带走。女杀手铁了心不肯招供,一副你杀了我也不说的模样。裴寂只好带着她离开,沿路想办法。他打算追踪逃走的唐十二,抓住他,审问他,弄清这里面的阴谋。

绝好的筹码,他想,无论是唐十二背后的人还是下都的统治者,一定都会很乐意为这份情报付账。

一路出城。裴寂留意到城门洞附近有过一场激战。看那门上血痕斑驳、扯烂的商队旗帜还在角落。十几个地痞正在搜刮尸体。眼看裴寂策马狂奔而来,大家一哄而散。裴寂瞥了一眼地上的死人,认出几个面熟的,都是虎队的人,唐家商会曾经的护卫。唐十二一定是从这里出城,毋庸置疑。

由沙海向西去下都有两条路。大路往西北,取道常乐城,途中在疏勒川补给,一路水草丰盛,是商旅的主要选择。小路往西南,却要横穿三危山为中心的沙丘群,中途只有少数几个绿洲可以补给。这条路比西北道要近,但随着沙丘的扩大,行人渐渐稀少。

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指向西北大路。马蹄印,骆驼足印,车辙印密集而清晰,路边偶尔还能见到散落的钱和衣服。唐十二如果强行赶路,西北道是最合理的选择。但裴寂却犹豫了。岔路口一道正被风沙迅速掩盖的马蹄印分明通往西南道。仔细观察可以看出,左后蹄铁有一小块磨缺,正是唐十二的坐骑。

徘徊几步,裴寂还是勒马向南,走了西南道。

裴寂的新坐骑是一匹脾气暴躁的大黑马,颠得甘青青兰很不舒服。相对的,大黑马也不喜欢她。但动物天生都有敏锐的直感。慑于背上的裴寂,大黑马虽然不爽,还是老老实实地驮着两人跑得飞快。

眼看最后一丝暮色也彻底褪去,酷热渐渐收敛到沙漠深处。风渐起渐劲,寒气越来越浓。裴寂紧一紧领口,一手挽缰,一手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地图,顺手抖开往马脖子上一贴。他马术极其精湛,在颠簸的鞍上一口气做完这些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借着月光,裴寂又确认了一次地图。他用小指头在一处清泉标记处丈量了两三次,神情有些怀疑。但随着大黑马翻过沙丘,一处明显的绿洲出现在眼前。虽然只是几十棵沙胡杨环绕的一个小水潭,但对行路人而言却与生命同等贵重。潭边有一蓬篝火,照出几个人影。

看见裴寂突然出现,围在篝火旁取暖的几个人都站起来。铮铮声不绝于耳,个个都拔出兵刃。裴寂大笑一声,放声道:“唐东家,为什么走得这么匆忙?还留下个人招待我?”

“把刀收起来,”唐十二吩咐身后紧张的护卫们,转而朗声对裴寂说,“裴壮士一定是误会了。沙海夜里苦寒,不如过来喝点酒,咱们慢慢解释如何?”

裴寂一直骑到篝火边才下马。他拍拍大黑马的头,变魔术一样塞了个胡萝卜在它嘴里。大黑马一愣,咀嚼了两下才反应过来。真是给吃的就亲,大黑马立刻不害怕裴寂了,亲热地用头拱拱他才甩着尾巴离开。裴寂从马鞍上扛下甘青青兰,扫了火边站起来的那些人一眼,将她丢在自己脚下。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裴寂盯着从容微笑的唐十二。

“请坐,先喝点酒?”

唐十二潇洒地示意裴寂到自己身边来。他一个青袍文士,手无缚鸡之力,看起来却丝毫不担心裴寂会动手。裴寂找了个斜对篝火,地势略高的土坡靠住,说:“就这儿说话吧。酒也不用喝了,直接说清楚比较好。”

唐十二上下打量了裴寂几眼,忽然说:“裴壮士是否在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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