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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人一猿,一个在寻找着自己尚且不明真相的生父,一个在追着虽非自己亲生却视若骨肉的孩子。倘在人迹密布的城市官道中出没,岂非惊世骇俗。因而两人总往山间荒野而行,好在俱身手矫健,翻山越岭直若平地。每到密迩人郊,总由涤生去打听黑衣人行踪,未料将那昆裔族周围数村夷为平地之后,那些黑衣人便如瞬间蒸发在人间,再不现影踪。而那山中发生如此惨烈的奇案,却不闻外间有任何传闻,若没有极大的权势,怎能做到这点。
铁丹国人似颇为谨慎,民间不敢谈论当朝天子,偶有一二莽撞青年告之涤生当今铁丹女帝为华氏,立即被家中尊长禁住,似乎到处都存朝庭耳目一般。倘再问及沙华丽嘉之名,则除却那昆裔村周围群山之外,也是无人能知。
八国之中,唯独铁丹与南隅金夏两国是女皇当政,母仪天下。但金夏国与此相隔万里,又间连耆尼、化显两国,怎能调动如此之多的人力在铁丹国境内犯下这等祸事。想铁丹女帝既为华氏,岂非正是沙华丽嘉之化名?涤生再不做他想,只是一路往铁丹国都鸿城而去。如若能为金灵找到远山,再东行去寻萧原。
金猿本就有道基,早会调息归元,加之夜间荒野,涤生玉笛轻吹,那般重的伤势竟然不医自愈。若以年龄而论,金猿何止涤生年岁之数倍,但对涤生之敬服,竟也将涤生视作主人一般。涤生为其取名作金灵,方便称呼。
金灵自那日狂暴之后,再无异样,也颇听涤生训诫,不去扰凡人。偶经山间村落,无意间被村人发现,金灵在涤生身后亦步亦趋,温驯无限,村人也就不再害怕。慢慢这百年猿猴竟也懂得一些人情礼义,不招人嫌忌。然毕竟为异类,不知是屡教不听,还是装作不懂,眼中只有涤生,有时到村中不告自取,偷来食物给涤生,总要等涤生吃完才肯将那剩余的果腹。涤生虽责她积习不改,心下也颇为感动。又怎能知道在金灵眼中,涤生不仅是她的主人,亦如孩子一般看待呢。
离开忘情地宫已二十余日,涤生虽未像以前那般,灵脉畅通,运行无碍,但已觉真气暗涌,如浮标轻动,如垂钓收杆一般,恢复到禁制之前只欠些许火候了。
这一日在山间穿行,金灵自去采摘山果,涤生却坐于一潭边圆石之上。一泓绿水,沿岩壁涔涔而下,滑入一个三四丈方圆的石凹之中,汇为幽潭。落然荡开,若竹叶轻落,惊散的鱼影点点些微白光折射。涤生只觉心如这幽潭之水,每一道脉息悄然得到回应。体外的世界逐渐变得无声,而种种物象之中的轻尘惊飞却在耳中如叩钟磬,清晰可闻。
他自是不知正有人借助传神照影之术,在观察着他的动静。那无声无息的幽潭之中,逐渐弧光凌乱,一如铜鉴,其中逐渐现出几点幽昧的青焰,仿似曲水飞觞一般浮在水影之间。又有一双眼睛,惨白地看着闭目静坐的涤生。那双白眼之中,似乎连眼仁都不存在,自然也没有任何生灵的气息。
涤生将双眉皱起,仿佛耳中宁静的清风弱水逐渐变为恶浪浊涛。随着无形的风声呼啸,那一池绿水便现出无数褶皱,如海上飓风掀起排天巨浪一般。随着那双白眼之中突现无数红丝,那几点青焰便从满池翻覆的潭中飞出。
涤生猛将双眼睁开,那几点飞近额头的青焰散失为几点绿星,却不由惊呼一声:“金灵!”
只闻那厢林中传来金灵的叫声,甚是凄急。涤生立刻向那边纵去,未料一跃之下,竟在空中过了十余丈方才落地,虽仍未恢复到驭气飞行的地步,但已俨然突破了些许禁制。
一道山脊之后,只见一片红林,群叶翻飞,直若密不透风。如海一般的红叶之下,偏如暗流涌动,时时冒出一个浪尖,惊飞无数碎叶,却总不能闯出这一片红叶。涤生心知那在群叶底下蹿动的必是金灵,虽则来回纵跃如飞,却无论如何过不了这一片红林的禁制,就好似那树叶化作了一张无边大网,将金灵捕获于中。
涤生一展玉笛,便向那红林纵去,未料跃到其上空时,那万千红叶便如喷泉一般涌起,阻住涤生。涤生脚点到哪里,哪里便是一道艳红的喷泉,令涤生无从进内,更无法停息。一时之间,山间竟是红叶喷涌,涤生将无立锥之地。
心念动时,送月花离笛飞起,红光展了一展。那到处皆在的红叶喷泉似乎瞬间断了来源,不再喷涌而出。数百道红流在空中跃起后散为蓬蓬红雨,漂浮在空中。一切都似慢了下了,万千红叶如红星点点在空中飘游,涤生与送月花却直直降下到林中。
这是一个猩红的世界,密林红枫将整个天空覆盖,令林中变得一片橘红色的朦胧。金灵不见踪影,耳旁却可以听到被拉长的一声悲鸣,迅速向林中某处飞去。涤生在林中走了两圈,却觉从未离开过落下的位置,无论走多远,身边几棵树的方位都从无变化。
此时时间似乎又恢复了正常的流逝,树冠之间不停落下红叶,逐渐整个林中都是一片乱叶狂泻。送月花在涤生周遭形成一个不可见的防护,那些红叶一旦飞近,便如着火的飞蛾一般,竟然发出一声闷哼,又避了开去,因而在涤生周围形成一个丈许方圆的空地。
然而那些落下的红叶似乎永无穷尽,将整个林中变作叶的海洋,遮挡住一切视线。直到最后,那些红叶密集到了竟然互相挤压的地步,涤生直觉自己就似陷身红土之中一般。然而那些越来越密的红叶虽然在艰难的涌动,但其中却又似有一些异物在来回蹿动,仿若几道黑色的游丝,在红土之中电射穿行。
涤生盯着那几道游丝,陡然将玉笛掷出,绿光在碎叶上迅速蔓延开去,熙熙攘攘的红叶瞬间变作了碧玉雕成的一般,送月花红光大盛,林中群叶如海的异相顿时消失。空荡荡的林中,却见地上有几道人影如纸片般在空中立起,欲待袭近,却吃送月花红光一照,便化作一团散烟遁去。
此时一切都恢复了正常,林中红叶虽密,但如同寻常枫林一般,并未能阻住阳光的照射,地面点点金色光斑之中,寂静异常,金灵就似再也没有存于这世上一般。
涤生心知左近必有妖人,金灵也多半为其摄去。此时尚未过四十九日,灵脉禁制并未全部打通,因而也带着些许紧张在林中慢慢搜寻。
黑色的影子不断飘来,又不断在送月花红光照射之下化成烟雾散去,涤生循着这影子飘来的方向寻去,终于发现了它们的来源。
只见林中深处,地面躺着无数尸身,全都穿着黑衣。这岂非正是那血洗边村的黑衣人?
他们曾经带给数千老少以死亡的恐惧,而此刻他们自己面上也全然带着恐惧,扭曲,狰狞,似是遇上了何等恐怖的魔物一般。
其中有两人黑衣之上还系着一条红腰带,看似是众黑衣人的首领。此二人面上除了死亡临近的恐惧以外,却还有惊讶之色,似是没有想到会受到如此袭击一般。涤生在这二人身上检查了一番,未发现任何伤势,就和其他黑衣人一样,似是瞬间就被夺走了生命。
再看这些静躺的尸身之下,时而飘起一张张纸片般的影子,仿佛他们借着这身影还魂,轻飘飘地向涤生飘近。涤生试着将送月花收回,且看这些影子有何神奇。却见那道道影子飘进身后,在空中突然做着向涤生击打砍杀的动作,却带不来任何一点触觉,反是接触到涤生身体之后便即散开。他们的影子似乎带着他们生前杀戮的回忆,无休无止地向涤生扑来,又不断散为乱烟,诡异异常。
涤生偶将一具尸身翻过,不由更为吃惊。只见他身下的影子离开地面向自己扑来并散开后,阳光斜照,那尸身竟然便没有了身影,似乎褪下了身上的壳,再也不会在光下生出影子一般。
涤生从未见过这种妖术,也不明会有何种厉害的手段隐藏于内。但片刻之后,他的注意力便无法再放于这些失去影子的黑衣人身上。
只见密林尽头,两颗枯树之间一片光影迷离,如同布下一道诡奇的藩篱。而在这藩篱之上,却悬着一个金色的罗盘,其上绘着八个刻度,第一个刻度之上亮起一道红色的暗焰,如心脏一般跳动,又似向着第二个刻度慢慢扩张。
涤生起初并不明这罗盘何意,但片刻后便明白了过来。随着那暗焰的跳动,那道玄光组成的藩篱之上现出了金灵的身影。只见它躺于一石台之上,胸前被一道光刃钉住。身后照在石台上的影子慢慢升起,似正在试图脱离开金灵的身躯。罗盘之上暗焰扩大一分,那影子便上升数寸,如此观来,这罗盘暗焰一旦点满八个刻度,便是金灵魂丧神飞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