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说的话,一次就已足够。
王大洪终于松了口气,道:“那个人本是你的朋友,你的行踪,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杜军军突然握紧着双拳,似已隐隐猜出这个人是谁了。
他没有朋友。
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够勉强算是他的朋友,因为他已能感觉到一种被朋友出卖的愤怒和痛苦。
他忽然长长叹息,道:“你也不是呆子。”
──将别人当做呆子的人,到最后往往会发现真正的呆子并不是别人,是自己。
这点他现在也终于明白。
杜军军道:“现在你已肯说出那个人是谁?”
王大洪突又长叹,道:“就算我说出来,也没有用的。”
王大洪点点头。
用长剑的人突然改用短剑,出手固然更快,但力量和部位就无法拿捏得很准了。
这点他自己也很明白。
杜军军道:“这柄剑也是那个人给你的?”
王大洪又点点头。
一种对寂寞的恐惧。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他已永远再也见不着她,那像永恒的孤独和寂寞,要如何才能解脱?
这种恐惧才是真正没有人能忍受的。
现在他只等着杜军军的手抓上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苍白的手已打在他黝黑的脸上。
在最后的一刹那间,杜军军的招式竟突然变了,变得真快,快得无法思议。
他只觉得眼前突然变成一片黑暗,头脑中突然一阵晕眩,什么事都已感觉不到。
等他再清醒时,才发现自己竟已倒在墙角,鼻子里还在流着血,脸上就像是尖针在刺着,左边的颧骨已碎裂,鼻梁的位置已改变。
他跪在山巅,将她埋葬在阳光下。
从今以后,千千万万年,从东方升起的第一线阳光,都将照在她的坟墓上。
阳光是永恒的,就像是爱情一样。
×××
爱情有黯淡时,阳光也一样。
杜军军却将她抱得更紧,仿佛生怕她又从他怀抱中溜走。
但这次她绝不会再走了。
她已完全属于他,永远属于他。
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过了清溪上的小桥,就是山坡。
他不停地向前走,踏过积水,跨过小桥,走上山坡,一直走向山最高处。
夜已很深,秋也已很深。
暴雨初歇,地上的积水里,也有点点星光。
杜军军抱着小翠,从积水上踩过去,踩碎了这点点星光。
他的心也仿佛被践踏着,也已碎了。
风很轻,轻得就像是小翠的呼吸。
可是他死不瞑目。
他死也不相信这个人会杀他。
×××
杜军军也不信。
他不愿相信,不忍相信,但现在却已不能不信。
×××
“他姓……”
王大洪永远也不能说出这个人姓什么了,他也已用不着再说。
这支短笔已说明了一切。
─白光一闪,一支短笔插上了李虎的手腕。
真正的聪明人,永远不会将别人当做呆子。
将别人当做呆子的人,到最后总是往往会发现,真正的呆子不是别人,是自己。
×××
王大洪觉得杜军军在是个呆子。
除了呆子外,还有谁会用自己的手去抓一柄淬过毒的利剑!
但他却还是不愿相信,不忍相信,所以他还是忍不住要问。
“这个人姓什么?”
王大洪道:“他姓……”
突然间,白光一闪。
只一闪,比电光还快的一闪,然后所有的声音都突然停顿。
杜军军道:“为什么?”
王大洪道:“因为你绝不会相信。”
杜军军道:“我相信。”
王大洪迟疑着,道:“我能不能相信你呢?你真的肯放我走?”
杜军军道:“我已说过一次。”
杜军军忽然将剑抛在他足下,道:“你若想再试一次,不妨将这柄剑再拿回去。”
王大洪又摇摇头,连看都不敢再看这柄剑一眼。
他的勇气似已完全崩溃。
杜军军冷冷道:“你为什么不愿再试?现在我手里还是没有刀,还只不过是个可怜的跛子。”
王大洪道:“你不是。”
他能抬起头来时,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剑,已到了杜军军手上。
×××
杜军军凝视着这柄剑,过了很久,才转向他,冷冷道:“这柄剑不是你的?”
王大洪摇摇头。
杜军军道:“你用的本是长剑。”
太阳升起又落下。
杜军军下山时,已是第二个晚上。
大病初愈后,再加上这种几乎没有人能忍受的打击,他整个人剩下的还有什么?
除了悲伤、哀痛、愤怒、仇恨外,他还有什么?
还有恐惧。
星已疏了,曙色已渐渐降临大地。
他走到山巅,在初升的阳光中跪下,轻轻地放下了她。
金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使得她死灰色的脸看来仿佛忽然有了种圣洁的光辉。
无论她生前做过什么事都无妨,她的死,已为她洗清了她灵魂中所有的污垢。
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为别人牺牲自己更神圣?更伟大?
可是小翠的呼吸久已停顿,温暖柔软的胴体也已冰冷僵硬。
那无限的相思,无限的柔情,如今都已化作一滩碧血。
血是为他流的。
血已流尽。
×××
──看不见的武器,才是最可怕的武器。
──能令人看不出他真正面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人。
杜军军忽然发觉,南宫洪这个人远比那闪电般的小笔还可怕。
笔是从窗外射进来的,但窗外却没有人。
夜,秋夜。
──白光一闪,一支短笔杀了那无辜的孩子。
现在白光又一闪,封住了王大洪的口。
三支同样的笔,同样的速度,同样可怕。
三支笔当然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王大洪眼睛凸出,张大了嘴,伸出了舌头,他的咽喉气管被割断,他死得很快。
这也许只因为他受的刺激太大,所以脑袋里已出了毛病。
王大洪几乎已快笑出来了。
他当然还没有笑出来,因为这本来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他也知道自己这一剑招式已用老,速度已慢了下来。
这一剑既没有刺中对方,本就该早已变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