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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红枣的三婶李任氏闻声捏着棉条挺着刚刚显怀的肚子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我和二嫂都在呢。”
“现金凤会纺线了,这棉条捻起来快。我和二嫂得闲便轧点棉花。”
男耕女织的农业社会,纺织是农户收入的重要来源。比如李家有十五亩水田和十七亩旱田。这十五亩水田,不用说,现都种着水稻。而十七亩旱田,则除了种了八亩玉米,五亩红薯做口粮外便即全种了棉花。
一亩棉花平均能收六十斤籽棉,然后可以加工成三十斤皮棉。市场上,一斤皮棉六十文,这三十斤皮棉,便即值银一两八,几乎与水田的收益相当。而待家中女眷将皮棉织成布匹cc三十斤棉能成三匹布,这一匹布一两银,这便就是三两银。对比一亩水田一两八的出息,这一亩棉田就能多出息一两二钱银子,这四亩地可就是四两八钱银子,都能添亩下等田了。
是个人都知道棉田出息大,都恨不能将旱地都种上棉花,然后拿赚得的银子买口粮。只可惜织布除了棉花还需要织机,而一台机造价高昂,足要十六两银。且织布还需要劳力,现李家能织布的只于氏和她的二儿媳妇赵氏、三儿媳妇任氏三人cc她三,歇人不歇机,轮换织布,一个月也不过堪堪一匹布。至于大儿媳妇王氏,她不行。她山里的出身,连纺纱都尚且不会,更遑论织布了。
所以,即便棉花田出息大,但时至今日,李家便还只一张织机和四亩棉田。
因为会纺织,能为家族增加出息,所以郭氏、钱氏甫一进门,便即都压过了先进门的王氏cc王氏不会织布,便即只能干家里类似煮猪食,扫猪圈,养鸡,种菜一类的脏活,而她俩则只管轮换着织布、做饭,以及生孩子。
是的,生孩子。二媳妇郭氏和王氏同一年进门,便即就先王氏生了李家的长孙李贵雨,长孙女李玉凤,然后又再接再厉的生了次子李贵祥,三子李贵吉cc她以三子一女的绝对优势完全彻底地碾压了进门十二年只生了红枣一个女娃的大嫂李王氏。
三媳妇李钱氏进门也是一举得男,然后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凑成一个好字。加上现今肚子里还揣着的一个,便即越发凹显得大房一脉的清冷寥落。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子的压力似山一般压在李满囤,李王氏的头顶上,几乎将他们压成尘埃。
不同于被无后压垮精神的父母,有上一世职场冲锋陷阵记忆的红枣,则以另一个角度分析解读着这场由继祖母李于氏精心策了十几年的宅斗大戏:不管先前于氏面子情上如何贤良,只她一直枉顾继子李满囤大她亲子李满仓五岁的事实,硬压着两人同一年成亲,红枣便即就知道这便宜来的祖母不是个省油的灯。
在这个重嫡论长的宗族社会里,李满囤作为长子生就享有家族产业七成的继承权--这可叫一向要强的于氏如何甘心自己两个亲生儿子只得三成家财的未来?
于是,于氏便即在李满囤的婚事上大作文章。首先,在媳妇的人选,她给李满囤选的是深山里家中无地且没娘教导的王氏,给李满仓说的却是同村门当户对有娘有兄弟的郭氏。其次,于氏让两个媳妇前后脚进门,利用村里对两人嫁妆差异的议论来削王氏的脸,使她郭氏跟前抬不起头。接着于氏通过家中派活,故意地让郭氏展露厨艺和织布技巧,使王氏愈加自卑,从此对婆婆,妯娌处处退让,忍气吞声包揽了家中女眷打草喂猪,种菜养鸡等所有重活。
子曰:“不教而诛是谓虐”。于氏如此虐待王氏,不止精神还有肉体,红枣以为,王氏至今没疯,没抑郁,甚至还想着生儿子逆袭回来,这精神,也不是一般的强大。
难道说,红枣琢磨,这世界也是和前世一样,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于氏如此苦心积虑,所谓的不过是一份“长孙田”。
所谓长孙田,就是分家时,长孙可以以爷爷小儿子的份额参与分家。这具体到李家的表象就是:如果长孙在大房,那么分家时大房可得八成,二房三房各得一成;现在长孙在二房,那么分家时,大房得七成二房得两成,三房还是一成。
所以,于氏计划十来年,步步为营,只是为了多分一成?
算清楚了帐,红枣不觉心生鄙夷:就老李家这种平素只两顿还一干一稀,农忙才有两干一稀三顿饭的人家,不说一起使力吃饱,竟然还有闲心搞内斗,也是没谁了。于氏,这心胸眼界,与她的手段相比,可是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