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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行虽是顺水,但江流宛转,比跸路要绕得远许多。好在楼船舒适,晚间各船泊下,首尾相联即成行宫,宫眷们皆是宿在船上。眼见天渐渐晦暗下来,起首的领船率先降了帆,在桅上升挂起一串明灯,旋即吹起号角来,声音极闷但传得远,可达数里。跟着后面一艘船亦吹起号角来,这样一声递一声往后传去,便有御营的小舟划向后方去照应。无数铁索扔了出去,船首的铁索套住前船船尾的铁拴,再搭上跳板,每条船就这样被联在一起。夜色渐浓,各船上舱中的灯火渐次明亮起来,像一条灯的巨龙,静静卧在水面上。远远望见楼船里灯火通明,便如剔透的琼楼玉宇一般,一层一层都是璀璨的光,倒映在江面上,像无数流星划过水中,流光敛滟,有宫女内官提着灯笼从跳板上姗姗而过,那星便是极大的一颗,戛然划过缭乱的星幕,风吹来碎成更细微的万点星子,在波浪尖上跃跃流动。
如霜晌午后睡得久了,此时并无倦意,夹堤两岸亦是无数点星光渐渐散开去,有些蜿蜒成一条火把的长龙,那是巡夜的御营,与往来的跸道传讯兵卒,蹄声隆隆里夹杂着清脆的鸾铃声声,在旷野静夜中听得格外分明。
捡儿与另一名宫女栗儿收拾了床榻,展开薄罗被,替她放下其色如烟的鲛纱帐,取扇将帐中细细赶了一遍,确无小虫蚊子,方掖好帐子,出来对如霜道:“姑娘今天一定倦了,况且已经起更了,江上夜凉风大,姑娘还是早些歇着吧。”
如霜正极力从杂沓的蹄声中分辨那鸾铃声声,兀自出神,捡儿素闻她性子有些古怪,不敢再多说,替她挑亮了灯,就和栗儿默默退到外舱去了。如霜听那鸾铃声渐驰渐近,铃声清脆悠远,隔得再远亦能听得清清楚楚,唯有紫金所铸鸾铃方才有这样的脆响。她心如轮转,一刹那翻过好几个念头,听那鸾铃渐行渐近,分明已经就在堤岸上离自己的座船不远处,她拿定了主意,“哧”一声吹灭了灯,却也并不动弹,静静坐在桌畔。
这晚没有月亮,倒是满天的好星,隔着窗上的绡纱,星光黯淡映入舱中,一切都在朦胧的黑暗里勾出个边廓。高的是柜子,矮的是案几,手边桌上搁着一只细白瓷花瓶,里头拿清水供着的是数枝翠柳,还是登舟前她随手在码头畔折的。那柳叶清雅的一点气息,和着自己衣袖间的熏香,几乎淡得嗅不出来。但沐在这样的夜色里,一切都柔和而分明起来,连同心底那些敏感不能触及的思绪,一一都清晰地浮了上来。何去何从,并不是她能做得了主。旷野星空万里,舷下浪声轻吞入耳,一切的人声都遥不可及,江风清凉郁郁,带着水意的微冷,吹拂垂着的绡纱帘幕,一重重的纱帘在风中忽而鼓扬,像翻飞着的轻薄蝶翼。过往那些惨痛而血淋淋的惊悸,终于有了片刻的退却。
就在她失神的这一刹那,窗外忽然有高大的人影一晃,分明是个男人的身影。内官应该有冠带,外间那人影倒映在窗纸上清清楚楚,此人并无冠带,她一个念头转完,立刻张口大叫:“快来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