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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锦惜伸手接了,也回看了顾觉非一眼,微有犹豫,只是到底还是递给了他:“家父人已经接到,有劳大公子相送了。”
声音,如山软水温。
她的眼神暖融融的,很礼貌也很克制,带着点小心,仿佛不确定自己带着点小心的行为,会不会冒犯他。
那一刻,顾觉非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从头到尾,没有对他满身的狼藉,询问半句,末了也只借着一声“有劳”,递上一方手巾。
自尊这种东西,其实脆弱得随时可以崩溃。
他甚至觉得,若陆锦惜此刻望着他的眼神,锋利上一些,或者夹杂着一点别的东西,也许就能轻而易举,化作刀剑,将他整个人都穿透。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毫不设防。
可是,她没有。
自始至终,都是善意,温和,甚至体贴。
其实,这一刻他比刚出门的时候,还要狼狈:因为差一点,就被这眼神所击溃。
顾觉非第一次不知道自己接过旁人递过来的东西时,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也许是很镇定地笑了一下吧?
“多谢夫人。”
陆锦惜微微垂首,裣衽一礼,便道了声“告辞”。
旁边的白鹭青雀虽看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但看陆锦惜往马车这边走,便连忙上去扶着她,踩上矮凳。
厚厚的帘子一掀,陆锦惜人便进去了。
随后,将军府与陆府的马车,一前一后,都离开了太师府,顺着大门这一条路,消失在了长顺街的拐角。
“陆锦惜……”
站在原地的顾觉非念了一声,垂眸看看手中这一方雪白的手巾,竟觉得这一位将军夫人实在是很好很好的人。
话虽不多,却轻松写意。
即便没真的聊什么,却让他感觉自己与她意趣相投,或可成为挚交。
舒心,舒坦。
他唇边不由挂了一分笑意,迈步便想去找鬼手张聊聊今日刚结下的“梁子”,可还没等他走出去三步,脑海中便电光石火般闪过什么——
等等……
这个套路,是不是有点熟?
他想想起了自己昔日待人时的周到,接物时的妥帖,周旋时的八面玲珑……
人人都当他是朋友。
这个风格……
顾觉非眼角一跳。
脚步顿住了,身子也僵硬了。
心底,一时有些混乱,只觉隐隐有一股大不妙的感觉,从被他拿着的那一方手巾上,顺着他手指爬了上来……
这一刻,落日的余晖,已彻底西沉,消失隐没。
天边,再没有什么亮光。
长道尽头,已经没有半点车影。
将军府的马车,奔驰在夜幕笼罩的长道上,向着城东而去。
车内安静极了。
陆锦惜斜斜靠在沉香色金钱蟒大引枕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搭在花梨木小方几上,合着不知名的节拍,轻轻敲着。
她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点奇怪而隐约的笑意。
没有喝酒,却似微醺。
心情,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