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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她与我同居一室。她笑道:“跟以前放假你回来一样,多好。”
我默然。是的,小姨只大我十五岁,我与她的亲密程度远远超过姨侄,之间的感情像母女,更像是姐妹。我们一直睡一张床,读幼儿园时,都是她负责接送我。我被接回父母身边,最不舍的是她。分隔两地,我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通长长的信,讲电话讲到话筒发热,我从来没对她保留过心事、秘密。而她却对我隐藏了如此大的一件事。
她握住我的手:“别怪我,可可。换作是你,会不会跟自己的侄女说,来来来,小姨跟你说个你母亲到死都不想让你知道的秘密,你一直叫父亲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亲爸。”
当然,她不可能这样做,我没资格苛责她。我将头靠到她肩上,她抚摸我的头发,叹气:“真希望你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可以少许多烦恼。”
是的,我完全同意。可惜没人能够退回到无知无觉的状态,在很多事上,只需一点小小的疑惑与不确定,就能颠覆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
“爸爸为什么会同意娶妈妈?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小姨苦笑:“知道你的身世之后,我也问过你姥姥同样的问题,她很生气,狠狠骂了我,不过经不起我死缠硬磨,多少还是讲了一点经过。你奶奶曾做过我家保姆,你姥爷恢复工作之后,两人身体都很不好,重新请她过来工作。让你父母结婚是她的建议。”
我目瞪口呆,讲不出话来。当然,我没与奶奶一起生活过,头一次见她,是在子东出生那年,她提着鸡蛋和老母鸡来汉江市,在病房里抱着小婴儿喜极而泣,然后说了一串我根本听不懂的方言,给我留下了颇深印象。之后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在我十岁左右去世。这样一个农村老太太会主动让自己的儿子娶东家怀孕的女儿,实在不可思议。
“你爸的老家你也去过一次,应该知道那边很贫困,他家尤其兄弟姐妹众多,他父亲很早就生病丧失了劳动力,母亲不得不出来给人做保姆。他是唯一参军的儿子,当时面临退伍,很可能会回家乡县城安置。”
所以这是一桩各取所需的婚姻。他接受他妈妈的建议,同意跟一个家庭背景不错的怀孕女子结婚,做名义上的父亲,换来定居大城市在收入相对丰厚的国企工作的机会。而她从来没有抱怨丈夫常年将工资补贴几个兄弟姐妹上学成家,弄得自家生活窘困,家里曾经在长达三十年的时间里有着川流不息的农村亲戚,他们随意进出所有房间,随手取走他们看中的每一样东西,我与子东没有隐私可言,厌烦之下,板着面孔的时候不少,背着父亲更是大发牢骚,而妈妈都以礼相待,永远保持和颜悦色,从无任何怨言。
我从小因为父亲的粗线条而无法与他亲近,对他有诸多抱怨,还一直天真地以为妈妈有着异于常人的修养与传统美德,经常在心底为她抱不平。现在看来,她和父亲只是一对同样选择隐忍的人罢了,而我正是令他们这样生活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