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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然数声,耳边乍起一阵惊雷,崔泠心底泛起一股汹涌澎湃的激流,一半是烧得鼎沸的滚烫热流,一半是冷如寒冰的森冷凉意,一冷一热,杂糅一处,在他的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直欲喷薄而出。
冰冷的,是恐惧。
滚热的,却是欢喜,虽然这一丝喜意微弱如秋夜中明明灭灭的萤火,却也如萤火般醒目。
薛寄素和整个薛家都死在他的手上,他确实该怕的。被自己的枕边人阴谋算计,她当是恨他入骨,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如果她再世为人,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然而恐惧和惊诧只在顷刻之间,翻涌激荡的褪去,涌上来的,分明是一种连崔泠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欢欣和庆幸!
他踉跄了几步,脚步蹒跚,手中捧着的绢帛似有千斤重,双手无力坠下,圣旨应声跌落。
冯尧吓得面无土色,立刻抢步上前,接住差点掉落在方砖地上的圣旨:“侯爷,您怎么……”
这可是封后大典!即使小皇帝毫无威信可言,但当着百官的面在圣驾面前失礼,传出去可不好听!
等看清崔泠脸上的神情,冯尧不由呆住。
崔泠面色雪白,惨无人色,双目无神,脸颊泛着湿意——原来他早已是泪流满面!
认识崔泠几十年,冯尧从未见过侯爷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即使是九死一生的险峻时刻,崔泠也不曾有任何动容之色。
他既不会愤怒伤心,也不会骄傲欣喜。痛苦沉郁的时候,他不会沉迷于苦痛之中。高兴得意的时候,他亦不会开口大笑。
他的情绪像一片汪洋大海,深不可测,一眼望不到边。旁人不管怎么费尽心思,始终只能看到一片平静无波的碧蓝海面,其中的暗流汹涌、滔天风浪,无人能够窥看。
他是个天生的冷淡性子,慢条斯理,少言寡语,从面相一直冷到骨头缝里,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鲜活气。
哪怕是泰山崩于前,他大概也只会淡淡地“喔”一声。
可现在,崔泠却在哭。
冯尧抬起滚了一道亮色缘边的袍服衣袖,擦擦眼睛:他是不是昨晚在小妾的温柔乡里迷了心智,或者是夜里睡糊涂脑子出毛病了?
站在他面前的人可是崔泠啊,他怎么会哭?!
内监已经敲过两遍钟了,本该是宣读诏书的时候,崔泠却一直没有出声。
卫泽等得不耐烦,回首间注意到崔泠的异状,眉头轻皱,“永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