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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噩梦惊醒的时候,天还没亮。
安雪七下意识地将踢到一边的被子抓紧,抱在怀中。惊魂未定的她看了眼四周,白色蕾丝窗帘在夜风中起伏不定,膨胀出恐怖的轮廓。窗户上新挂上去的风铃发出尖锐冷清的碰撞声,不紧不慢却步步进逼。
很久都没做过噩梦了,忽然魇住她的是内心深处那团最挥之不去的阴霾——死亡,她梦见了自己正在参加一场葬礼,葬礼上的人都是她认识的,但是那些人仿佛都不认识了她一般,冷着脸从她身边走过。她拽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丸子,但是丸子却从她指间消失了,她惊惶地回头,却蓦然发现自己的黑白照片正挂在墙上。
她参加的是自己的葬礼!
打开台灯,骤然而来的灯光刹时将一切阴影扫去,她喘了口气,立刻拿起床边的电话,下意识地拨通了澈的号码。那串号码,已经如烙印一般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她知道,在这个时候还会为她开着电话的人只有澈。
“澈!”电话一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地低呼。
“是……”电话那边的人稍微一迟疑,语气还是睡梦初醒时的迷茫,等他反应过来是谁的时候,整个人一下清醒过来,“姐姐吗?”
朴正澈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他,既惊喜又害怕。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安,连忙翻下床,跑到阳台上。一推开阳台的门,一股清冷的风便悠悠扑面而来。
“澈,我刚才做噩梦了,梦见我死了,我好害怕……”
澈的耳朵里全是她语无伦次地述说,搅得他的思绪也混乱起来。
“姐姐,你现在什么地方?”
朴正澈一把握住窗台上的铁栏杆,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一种不祥的感觉却迈着诡异的步伐向他探出了双手。
“我梦见我死掉了,梦见你们都在我身边笑,却不理会我。”
“姐姐,你不要害怕。就算全世界不理会你,我也不会。”
朴正澈在电话这端坚定地说,他恨不得立刻出现在她身边,安抚她的恐惧。是的,他绝对不会让她出一点事!就算摧毁一切,背叛一切,他也要挡在她前面,决不让她感觉到一丝一毫的不安。
“澈,你知道吗,我就快死了。”沉默了半晌,那边才传来一句低低的呜咽。
“姐姐,你在说什么?”
朴正澈顿时如遭雷击般,胸口一堵,握在手机上的十指渐渐收紧。
电话那端,安雪七忽然失了言语,只是断断续续的抽泣,这声音低低的,含着他从未听过的惧怕,在静夜里听来,于他是那样的惊心动魄。
“没……只是,只是刚才做梦,梦见自己就要死了。”
安雪七的语气全是犹豫,还有一种他所不能容忍的搪塞和欺瞒。
“姐姐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对吗?”
夏天的凌晨,天还未亮,风吹来有些细微的寒冷。若非是这样的寒冷,朴正澈一定以为自己是在一个噩梦里。
“没有,澈,姐姐很好,现在很幸福……只是,只是有些想你。”
安雪七用掩住了口,将听筒放远了些。她忽然有些憎恨自己,憎恨自己总是沉不住气,总是在一次次打破澈的安宁后用谎言搪塞他:“澈,我只是想听你唱歌,唱那首《雪之花》好吗?我很喜欢。”
她一手捂着嘴,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放任脸上的泪水蔓延。
过了很久,那边终于传来一声重重的“嗯!”
澈故作轻松地清了下嗓子,眼底却泛起一层落寞,她永远都不会把她的痛苦告诉自己,她永远都不肯让自己走近她的内心。他明明知道她是在转换话题,明明知道她一定有什么隐瞒自己,可是……在一次又一次承受她的欺骗后,他已经习惯将这种欺骗锁在眉上。他其实多想告诉她,他紧张,不安,不想歌唱,但他最终还是没出息地点头妥协:“我找一下调子……”
将手机移开,他望向远方,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不能让她听见自己的颤抖:“现在望着今年的初雪花瓣,这一个瞬间,我想将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亲爱的你……”
从未有一首歌,他唱得如此艰难。
从未有一首歌,他唱得如此伤感。
“我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着,无论什么都想为她去做,原来这就是爱……”
“澈,你哭了吗?”
听到“我是为了某一个人而活着,无论什么都想为她去做,原来这就是爱”这里,安雪七明显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哽咽。
“姐姐……我很想你。让我一直在你身边好吗?”
看着远方晦明沉郁的夜空,他仰起脸,望着天际那抹萌动着的,挣扎着的光明喃喃说:“姐姐,就让我们像小时侯一样,永远不分开好吗?”
“小时候?”安雪七怔了怔。
小时候,那时的记忆好遥远。
那时候,他们住在孤儿院里。
那是一个很荒凉的地方,颜色也很单调,仿佛被上帝遗忘一般,寂寞。那里的孩子,都有着值得悲伤的命运,被人用悲悯的目光垂怜。
“可是,澈,我们已经长大了。”
安雪七疲惫地坐在地板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轻轻在地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地涂鸦着,良久,她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窸窸窣窣的杂音让她听出了瞬间的怆然。
“澈,谢谢你,我感觉好很多了。你再去睡一觉吧,我也累了。”
电话那边仍然是该死的寂静,这样的安静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被审判。
“再见。”她试探性地说。
“……姐。”过了好一阵,朴正澈才开口,“再见。”
3、
摁断电话,安雪七起身,蹬掉脚上的拖鞋,蹑手蹑脚地爬上二楼。
轻轻地依靠在井观月的房门外,她安静地闭上双眼。
清爽的晨风透过对面的阳台的窗户拂过,撩着她的白色睡衣,一脉蔷薇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在她鼻端流荡。她就这样安心地靠在他的门外,等待天明。她知道,屋子里躺着的那个人,是她此生最初的光明,是她永不言弃的信念,在光明与信念的门外,她再无所畏惧。
只是,只是为什么,越是当她想要微笑的时候,鼻子里却越是酸涩。她转过身,将脸贴在他的门上,用食指轻轻地在门上画着:观月、观月、观月。
就在她快要迷迷糊糊贴着他的门睡去时,一阵转动门锁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的眼睛倏地睁开,刚想逃,不料还没来得及抬脚,门已经大开了,她整个人毫无防备地向屋子里倒去。
“啊……”
一声低呼后,吓得半死的她发现自己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而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这是什么状况?她的脸貌似正贴在某人半走光状态的胸口,不但能闻到淡淡的香味,还能听到某人有力的心跳声。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下周边的状况:完了完了,她在他门口鬼鬼祟祟的行为被逮了个现形不说,居然还胆大包天地占大美人的便宜,玷污大美人纯洁无暇,被无数人觊觎的左胸!
死了死了……她一边在心里惨叫,一边飞快地盘算怎么应对。还没容她盘算完,她的衣领已经被拎了起来。井观月像拎一只猫那样,嫌弃地将她扔到了一边。
“安雪七,大清早的你在搞什么?!”
声音果然比寒冰还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