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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探亲了。”
“探亲?弟妹在沪市有亲戚!”李土根瞪大眼,一下子站直了,“穷亲戚,富亲戚?”
“富的。”离三低沉地回答,神情失落阴郁。
“沪市的富亲戚,那弟媳岂不是……”
李土根察言观色,一瞅离三魂不守舍的样,以为牵挂着他媳妇,宽慰说:“兄弟,甭难过,不就是走个亲戚串个门,早晚得回来。女人嘛,不就像喂饱的狗喂熟的鸟,跟咱们处久了有感情,铁定会寻着味回来的。你啊,就当久别胜新婚吧!”
离三嗯了一声,望向远边的天际,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门口。
李土根撇撇嘴,找不到人聊天,只能自个抽闷烟。他习惯性地蹲下来,叼着村里人你一根我一根孝敬的红玉烟,在吞云吐雾间,看天越发地明亮,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即回头。
“额日,贼他娘,你们咋地回事!”
一眼瞧见迟到的几个竟嘻嘻哈哈地走出宾馆,李土根气不打一处,恼怒地不顾嘴里的烟才吸了四分之一,一把掷在地上,目露凶光,放声吼道:“额是咋说滴,六点半,六点半额们就出发,你们瞅瞅现儿几点!现儿几点!”
顷刻间,方才有说有笑的,给李土根训得噤声,一时间缩着脖子垂下头,任由他口吐芬香,用陕西特有的脏话骂咧了一通,屁都不敢放一个。
“球势子(方言,骂人牛、b)!骂完了吗?骂完就赶紧走,不然不更晚了。”离三瞥了眼,淡淡地说了一句。
“娘的!”
骂了一通,李土根的气消了不少,不再数落他们,咽了咽口水,润了润骂干了的喉咙,“成吧,看离三兄弟的面上,走吧!”
说是原谅,可路上少不了抱怨。李土根一边走,一边不依不饶,“么椽子(不像话的意思),硬生生给额拖到高峰期第一班!”
“土子,”跟着李土根来打工的六人里,就离三把他以前的小名挂嘴上。“你说的工地,怎么个去法?”
离三一问,李土根收住了牢骚的嘴,颇为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工地啊,就那么去。额们先坐公交,到最近的入口坐1号地铁,再转3号。”
“地铁是啥?”有人问。
“公交是啥?”
十八、十九,甚至二十多岁的他们,在陕北这些年,有的连公交车都没见过。
他们兴致高昂,充满好奇,与其说刘姥姥进大观园,倒不如说乞儿误入大观园,一个个张头探脑,稀奇踩的砖,稀奇铺的路,稀奇盖的楼,稀奇着一切,包括他们即将上车的公交站点,以及开设此处的报刊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