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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扑朔到陆瞻的面颊,光影莫测间,他勾起了唇角,“你想伺候我,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自然是晓得的,督公是京城派驻过来的提督织造太监。”
“那你可晓得太监是什么人?”
浅杏心内到底不知深浅,却充着门子将下巴坚定地点一点。陆瞻旋即将下巴朝青灰的帐中一努,含着冷蛰蛰的笑,“你到床上去,将衣裳脱了。”
她的腮一霎涨得更红,鹘突着将床与书案复睃几眼,踟蹰的脚尖探出裙底,到底将心一横,踩实了细墁地砖,就走向她梦寐的富贵之地。
直到淅淅索索的声响停止,陆瞻方踅出案来,缓步蹒去。少女玲珑的曲线横陈在他眼前,仿佛山野掬出的一捧白雪。而他的胸膛内,却点燃了熊熊火焰,灼烧了他的五脏六腑,没有出口,玉石俱焚中就由他的心底扑来狰狞的兽,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想将她碾压、撕碎!
很长时间内,他都在同这只嗜血的兽抗争,只等某一天,他的理智死在它的利爪之下。
浅杏却没有意识到危险,只是瑟缩着荏弱的肩,一臂横于胸前,于是无补地遮掩。
虽低垂着脸,可浅杏仍然感觉到陆瞻滚烫的眼睛扒在了她的肌肤上,它们似乎是他的手,一寸寸地游走于她的周遭,令她不得不颤栗着闭上了眼,听着自个儿的心跳,是不安中生出的隐隐期待。
很久,久得足够欲在绝望中死去后,浅杏猛地听见了一声“咣当”惊响。她睁开眼,望见他一片冷漠的背影消失在那扇冰裂棂心格的门扉后头,同时也扫见了那只破碎满地的龙泉窑白釉双耳花瓶,以及染上的零星血渍。
她蓦然就懂了,这“太监”到底有何不同。她止不住地些微失落,或者是为了前途堪忧,或者,只是因为初晓人事后、她心痒的期待却被这阙冰冷的背影碾得粉碎。
风一到,裹去了闷躁的暴烈,遗留梦的碎片,吹散了几个日夜,即到清明。
这日,满城才子富商俱忙着祭祖上坟,踏残城外苍台,熙攘了荒野,月到风来阁却是难得的门前冷落鞍马稀。
堂中无客,姑娘们更是起得迟。时过巳时,芷秋方恹恹撩帐梳洗,挽一头惺鬓松髻,斜戴两支细玉簪,单罩乳云对襟莲枝褂,扎入鹅黄宝华裙,似一朵散漫的芙蓉。
这厢吃过饭,依旧欹斜在罗汉榻上看书。才翻了两页,便听见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惊得她搁了书,朝门外唤来桃良,“是谁在哭啊?”
桃良踅入门来,手上捧着一个绣绷,上头是绣了一半的白山茶,另一半未知凋落在何方,“是妈妈新买的那个婉情嘛,这会正挨妈妈训呢。”
蝉鸣渐起,竖起耳朵一听,那声音虽弱,却仍旧有些恼人,芷秋无心再理,仍旧捧起书。谁知复看两行,再起哭喊,稍等片刻,那声音竟似泼天的暴雨一发不可收,惹得芷秋一阵心烦,便搁下书踅出门去。
出得垂花门,绕过曲径,直奔袁四娘房中,果然见屋中挤了姑娘姨娘相帮好几个。其中一相帮将一荏弱女子揿在长长一张藤条春凳上,另一相帮手执细细一条竹鞭,正值芷秋入门的功夫,捭棁下一鞭,就抽在少女下凹的腰间,稍时便渗出零星血迹,沾染了褴褛衣裙。
少女正是年芳十七的婉情,只见她伴着落鞭高高地扬起脸,纤细的颈上挣出宁死不屈的经络。
惨烈的叫声里弥漫着袁四娘漫不经心的一缕笑,“哭什么呀?这才十个鞭子呢,咱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你受了我这一百鞭子,我麽就放你出去,也不要你赎身钱。我袁四娘说话算数,你咬咬牙受下来麽就好了,往后你就是个自由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