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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头痛欲裂,不明白一切究竟怎么能够发生;为什么明明是三叔视如宝物的那瓶毒药,竟然会在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他和大伯同饮了一壶酒,大伯中毒身亡,他却平安无事;更不明白为什么那瓶解药,居然会在大伯的身上。一切都是一场蓄意的阴谋,然而设计得太过完美,让他非但事前毫无所察,事后也根本无从辩白。
在众人的眼中,一切却似乎都已经再明白不过。大伯废了他的武功,他怀恨在心,更要迫使晴儿再无出路,只能嫁给自己。他毒死了族长,自己却安然无恙;毒药藏在他身上,一切铁证如山。
他无论如何不肯承认,三叔也就铁了心要把他往死里打。自己已经毫无武功,再无招架防卫之力;三哥也就终于得到了机会,要洗刷报复往日里积下的一腔妒火和怨气,上来便打断了自己的右腿,还要不懈地在断骨上踩踏揉碾。最终他挺不过去,推说自己找到了一个三叔的漏洞,要大哥把大伯未喝完的毒酒拿出来,他要揭穿三叔的阴谋;大哥刚把酒杯递给自己,他便接过来一饮而尽。只是他连求死也不可得;三叔当即掏出解药给他硬灌下去,仿佛是烈火入腹,剧痛攻心,他吐过几口血之后,便再不记得任何事情。
此时此刻,腹中剧痛已退,腿上持续的伤痛却给他的胸腔里带来巨大的压力,仿佛心跳随时可能在那压力下骤停。太冷,太冷……他徒劳地用手轻轻捂住伤口,不敢用力压迫到断骨;又不敢松开手——分明那寒气就如刀尖一般无情地钻进他的伤处,在里面剜割——可他捂着又岂非徒劳,明明浑身都已经冻得发僵,明明两手都已经如冰凌一样,没有丝毫暖气。
可这不是最冷的,也不是最痛的。如果他不是孤独一人,哪怕是同样的暗房,同样的刑伤,一切也都会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没有人帮他,没有一个人——整个山寨,除去被三叔锁在房中的小族妹何清清之外,所有人都站在蔽雪的廊檐之下,一动不动,一声不响,望着他在大雪中受尽折磨而熟视无睹。没有一个人质疑三叔的问罪,没有一个人相信自己的清白。
他不能责怪别人;几个族兄族弟向来都是生性懦弱,此刻的沉默也不足为怪。大姐何深深是三叔的女儿,八成跟他是同谋。凡生后来自己一个人扭头跑出了院子,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毕竟,他年龄还小,他不能指望一个小孩子能有多大是非判断——就算是足够成熟的大人又能判断得了什么!
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处、肺腑相知,甚至是真心相爱的,又能判断得了什么!大哥,晴儿——又能判断得了什么……
他心里最深的伤口,血淋淋的,不是被陷害,不是那毒打,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不来自三叔和三哥,而恰恰来自大哥和晴儿,他最深爱的两个人。睁大眼睛,四周一片漆黑,他却依然清清楚楚地看见大哥那张被愤恨和怀疑扭曲的脸,他摇着自己的肩膀,怒吼着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如此狠心;依然看见晴儿那伤心和痛恨的眼神,以她的懦弱,竟然可以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看雪中的自己熬受毒打。何谓绝情;绝情就是他俩的目光,就像尖刀直捅进心里搅扭。
为什么会这样;他从小孤僻,从来也并不苛求旁人的理解;可是他们不一样,他们不是旁人;从他还是个娃娃起,他们,还有二哥,四个人就黏在一起;二哥走了,就剩下他们三个,也一直是如此。难道这么多年下来,结果就是这样,他们连最起码的信任都不愿给他,对他比对个陌生人还不如。
他对他们有过什么样的过错,能至于让他们都不愿相信他的清白么?如果有,那只能是他不该占有晴儿。半年前开始的罪孽,才是这半个月来所有一切不幸的祸根。
还有秋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