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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良久,瞟了一眼沈若寥,目光中却尽是难言的苦衷,又低下头去。沈若寥见他犹豫,不敢出声,只在一旁静静等待。
骆阳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若寥,你还有我给你的那把靴刀么?”
沈若寥感觉到,自己仿佛从一开始就在期待这个问题。他俯身抽出靴刀来,递给骆阳。
“从未曾离身片刻。”
骆阳接过刀来,深情地凝视着,抚摸了一下。
“我的父亲,”他开口道,“早先在中山王帐下效力,随中山王一起守备北平,于是也安家在北平。洪武二十年,蓝玉为左副将军,随大将军冯胜出征纳哈出。家父由北平从征蓝玉麾下,屡献计谋,深受凉国公器重。凉国公由是把家父带在身边,伐捕鱼儿海,讨建昌,家父都是大将军蓝玉帐下最得力的亲信之一。”
沈若寥暗暗心惊;他已经可以预感到,骆阳即将说出来的,是怎样的身世和秘密。
骆阳继续说道:“洪武二十一年,凉国公蓝玉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收兵回朝,经过北平。燕王犒劳大军,款待将士的同时,曾向凉国公暗示,想要凉国公给他一些征获的蒙古战马。凉国公塞外打仗之时,就已经察觉到燕王私自屯兵,知道王爷必有远谋,此刻便没有答应。王爷见凉国公信赖家父,便想办法笼络家父,派人找到我家来。家父回绝了王爷,并报告给凉国公。王爷于是把母亲和我抓到宫中,想要扣为人质。但是不知为什么,王爷见到我,却说他很喜欢我,又见我习有武艺,于是便放了母亲回家,留下我,让我进了护卫亲军。”
沈若寥一声不吭,心惊肉跳地望着骆阳。
骆阳仍是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与己无关的故事。
“洪武二十四年,我是十八岁。建昌卫月鲁帖木儿反叛,凉国公蓝玉奉诏率师平叛,大获全胜。其时兴宗皇帝,当时的皇太子,已经久病。燕王再次找到父亲,想要结好凉国公,并以我和母亲相要挟。父亲当面痛斥了王爷,后来——后来……”
骆阳停顿了一下。
“后来,凉国公发现家父死在军营里,看上去像是自杀身亡。凉国公却觉得父亲死得十分蹊跷,怀疑一定与燕王有关。凉国公脾气暴烈,心高气傲,便公然指控王爷怀有篡逆之心,他常年在塞北,早有证据,让王爷不要得意太早。后来,出了蓝玉大案,此事也便没了下文。母亲得知父亲去世,当晚便在家中悬梁自尽。凉国公亲自主持安葬了我父母,并把父亲在营中的所有遗物交给我,其中便有这把靴刀。燕王准我为父母守丧,丧期过后,便升我为近身侍卫,总督宫内亲军,出入不离左右。”
沈若寥听得心惊胆寒。
“你……不怀疑燕王杀了你父亲?”
骆阳道:“我不知道。是也罢,不是也罢;我在北平出生长大,就和每一个北平人一样,一直敬重燕王。我从来没有动过丝毫复仇的念头。”
“你不恨他?”
骆阳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沈若寥道:“骆阳兄,那你知不知道,凉国公之所以后来得祸,都是因为燕王设计陷害?”
骆阳道:“我有所耳闻。不过——若寥,并非我不愿相信,或者我不敢复仇。所有这些事情,到头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说不明白,除了一件事:我绝不会去伤害燕王。即便这些都是事实,他真的害死了我父母,又制造出蓝玉大案,你亲眼也看到了,他是怎样的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王爷,他治军的才能,待人的胸襟。他的理想,他的谋略,他的铁腕。我当然恨我的杀父仇人,但我不恨燕王。我既然承认他的追求,也应该接受他必须要杀的人,和必须要造的反。挨到我头上,我也只能自认命而已。”
仿佛是内心最深处的那片秘密的、从无人知晓的幽潭,此刻被骆阳无意间撞击起共鸣。沈若寥幽幽地叹了口气,道:
“我明白。”
骆阳道:“所以——今天看来,王爷其实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相信过我。我也想不明白,他当初把我带在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若寥不知不觉中,已经完全相信了骆阳所说的一切。他叹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